推碾

作者: 燕六六 | 来源:发表于2019-03-13 14:10 被阅读0次

    推碾

    每逢过年,总能吃到香香甜甜的黄米粘糕,虽然已经多年不蒸糕了,却总有糕吃。忽然记起小时候蒸糕的事,小时候推碾的事。那时的糕其实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蒸出来就是为了吃:供奉祖宗的供桌上的必备贡品、大年初一给全天下的神仙摆上贡品必须有粘糕;初二姥姥家初三姑姑家初四姨母家,那个挎着走亲访友的筐子里,必须有粘糕;初一到十五,一直到“二月二”,谁家的锅里白天黑夜都要有一块粘糕。

    一过了小年,天不亮就去磨坊排队,那是村里唯一的磨坊。所谓磨坊,无非就是一个石做的碾台,石做的碌碡,架在已经被磨得锃亮的碾心上,旁边再架上木制的扶手,而这一切都被掩映在四处皆没有玻璃的窗洞的土屋下。

    黍米糕是很讲究的,早早磨好了面粉是不行的,须趁着新鲜蒸出的年糕才香醇,如若不然,就有苦味,有一个即使在那样的年代也会感觉辣喉咙的苦味,所以村里人一般都是等过了腊月二十才开始推碾,碌碡就这样不分白天和黑夜地转动起来,一直转到最后一家也把黍米磨成了黄灿灿的米粉。村里每天都会飘着浓郁的年糕的香味。蒸年糕更讲究,听我姥爷姥娘说,用香椿树做柴火蒸出的年糕的味道和用臭椿树做柴火蒸出的味道有天壤之别;蒸年糕,柴火最好用果木,用果木蒸好年糕会带着果香。那时候家里果树极少,就院子东南角有一棵枣树,因为紧邻茅房,长得特别茂盛,母亲每年都会积攒一些枣树枝子,以备过年时蒸糕用。说也奇怪,经母亲的手蒸出来的年糕特别香甜醇正,走亲访友时吃别人家的年糕,总觉得没有母亲蒸的好吃。后来吃到了“枣木烤鸭”,联想到小时候的“枣木年糕”,真是那么回事呢!

    我出嫁后,第一年过年我就跟婆婆说起蒸年糕时要用枣木烧火,我说蒸的糕会特别香。但是当真蒸出来,我吃着怎么也找不到小时候的味道。我问是用枣木烧的火吗?婆婆说全部烧的枣木,咱家里不缺这个。我用手撵了点米粉闻了闻,并没有闻到小时候推着碾闻到的米粉的甜香,我明白了,现在的米粉都是机器加工的,小时候都是在石碾上慢慢磨成的,那才是天然的味道。小时候推碾,我晕得多么厉害,可是晕成那个样子,也没有忘记边推碾边贪婪地吮吸着那种甜香。

    后来开始坐车了,我方知道我有晕车的毛病,其实这毛病并非坐车才有的,那时推碾我就有了。排队推碾碰上白天还好一些,如果赶到晚上,我是非晕得哗哗大吐不可的。喜欢吃年糕,却害怕推碾,不是害怕使力气,而是害怕肠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折腾。也会看到有毛驴的人家架上毛驴拉磨,还把毛驴的眼睛给蒙上,肯定是怕毛驴转晕了,我也想像毛驴那样把眼睛蒙起来,可是不行,一怕人家笑话,二是脸上的汗哗哗地淌,根本蒙不住。我就自己把眼睛闭上,机械地往前走,但是不管用。记得一次推到一半时母亲让我回家拿个簸箕,我似得到大赦,风一样跑出磨坊,先黑乎影里吐了个干净后向家跑去。已是半夜光景,月朗星稀,寒风凛冽,吹凉了我一身的汗水。一里的路上到处是黑咕隆咚的角角落落,一棵棵没有树叶的大树,,被寒风吹得飒飒作响,偶尔听见一两声野猫的喵喵,或者看到黄鼠狼仓皇地跑过,我也并不害怕,回到家,觉得头晕得厉害,摸到炕沿,我自言自语——先躺一会吧。不料这一躺就到了第二天六点。

    谢天谢地,已经过了小年了,纵然孩子有什么错误,母亲也不像以前那样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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