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的女老板站在门口喊着:三鲜面,大排面,猪蹄面。她的声音很好听,体态也很迷人,吸引了很多顾客走进店里。
进了窄窄的过道,里面是个大餐厅。木桌木凳排列紧凑,中午基本都是满座,余下一两张空桌,刚刚走掉吃饱喝足的人,又进来新的觅食者。
服务员是一个嗓门很大的女生,矮矮的,圆脸。总是笑呵呵的,和厨师打趣着。动作可爱又滑稽,像是幼儿园里的孩子。但是她只要一说话,你就知道她有着很强大的气场。这么多人在餐桌上等着他们的食物,但厨师只有两个。服务员不停地在走动,脚步匆匆,被客人问话时身体倾斜,脑袋也歪向一边,表情生动活泼,有时端着两大碗汤动作依然轻快,像是杂技表演者。总是有人在问,我的面条什么时候上。“二十五号,三十一号......”,服务员不停地大声喊着。很多人都在留意着服务员,手里的这盘是否是送往自己的饭桌。如果不是,他们就会不停地问还有多久或什么时候。她一天下来会听到无数遍:“我的那份开始烧了吗?二十号好了没?”他们反反复复地确认一个已经存在且不能变得更好的结果,服务员来回奔忙,好像一个孩子在有节奏地蹦跶。
有一个中年大叔,带着金表,穿着非常夸张的破洞牛仔裤。脸皮有着高原红般的厚重,看起来有八分凶相,两分老成。他走到厨房门口问:“我的面好了没,没好就退钱!”语气坚定不容反驳。服务员小姑娘还是笑呵呵地说:“不要着急嘛。”后来女老板亲自给端上来:“好了好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大叔说:“还想留住我,给我免费吃还差不多,什么时候了?才给我端来!我在这等半天。”这是一个极其坚守自我内心世界秩序的人,如果谁破坏了他内心世界的秩序,他就会以发脾气的方式回敬,因为他还没有发现更好的方式维持这秩序和时间表不被破坏。最终他吞咽着肉骨头,像温和而绅士的狼。
在这里吃饭的大多是一群打工族,他们的头发很厚实、毛糙而偏执,随意装饰了一点粉尘。转首的时候内心会发出沉重的叹息,张望着周遭,不像孩子的好奇,而是不偏不倚地打量。他们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迷茫,倒是有一些近乎认命的安然。饭馆离医院很近,因此这里也有一些刚打完针的病人。去这家饭馆的路上会走着一些生病的,咳嗽的,捂着脸上流着的血正要去医院就诊的人,这时你可能会感觉到能来饱餐一顿,并保持健康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还有一些老年人也会来这里吃饭,他们驼着背,整个人伏到桌子上,专注地吃着食物。如此统一而和谐的吃饭仪式让我产生了新的好奇,好奇他们进食的时候在想着什么。这来之不易的一餐啊,没有劳动就没有粮食。也许他们在内心祷告着。事实上,年轻人也是这样吃饭的,他们也驼背,也在全身心地感受粮食的味道。一个内心敏感而脆弱的人也许会对这样的场景感到惊慌。与其说是对喧闹的环境感到嫌恶,不如说是对人间烟火味感到恐惧,产生逃离感。偶尔也能看到两三位稍显优雅的女士,她们的长发是一道很美的风景。就像媚俗之中的别致,像耀眼的华丽之中的朴素,融于景却脱颖。
我今天也没有错过生活。我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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