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戏曲表演学会理事，香港华英雄越剧协会艺术总监，香港艺术发展局戏曲艺术顾问，审批员。师承徐（玉兰）、范（瑞娟）派，文武兼备，唱念做打功底扎实，集众家之长，结合自身条件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被誉为“舞台千面人”，代表作有《祥林嫂》、《十一郎》、《凄凉辽宫月》、《林则徐》等，是周恩来总理指示培养的越剧男小生第一代代表人物，为越剧男女合演的发展起到了奠基的作用，曾多次荣获上海市戏剧节优秀演员奖，上海市首届“白玉兰表演艺术”主角奖。定居香港。现任香港儿童少年粤剧团，朗晖粤剧团，靈霄粤剧团等艺术指导，艺术顾问。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客席教授。 现为深圳市华韵越剧团名誉团长、艺术总监。（文字提供：史济华老师）

照片提供，史济华老师

“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王国维，《戏曲考原》

4月15日下午，深圳福田文化馆311，史济华老师正在给深圳市华韵越剧团指导《打金枝》；中间休息的当口，一听隔壁，有点熟悉的感觉，我的朋友虹姐正在给某合唱团的男士们排一个男声合唱曲目“渔阳鼙鼓动地来”（选自清唱剧《长恨歌》）。真是巧了！

一个越剧，一个合唱，一个《打金枝》，一个《长恨歌》，巧在何处？

故事

长恨歌

我国现代着名音乐家黄自创作的清唱剧《长恨歌》，是他唯一的一部大型声乐套曲，也是中国现代音乐史上第一部这种体裁的作品，创作于1932年夏秋，内容取材于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的同名长诗，并选用其中的诗句作为各乐章的标题。（引自百度百科）

而唐代诗人白居易长篇叙事诗《长恨歌》，形象地叙述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

安史之乱

上面提到的这首男声合唱曲目正取自白居易《长恨歌》其中的两句诗：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歌中唱道：

渔阳鼓，起边关，西望长安犯，

六宫粉黛，舞袖正翩翩，

怎料到边臣反，那管他社稷残。

只爱美人醇酒，不爱江山。

兵威惊震哥舒翰，举手破潼关，

遥望满城烽火，指日下长安。

讲的正是安史之乱（755年—763年）爆发，在潼关失陷后，唐玄宗被迫逃亡西南（蜀）的故事。

安史之乱，图片引自网络

756年，玄宗的太子李亨自行登基，是为唐肃宗，封郭子仪为兵部尚书（近似于今天主持工作的军委副主席兼国防部长）。之后，以郭子仪、李光弼为主要领导的平叛部队，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最终于763年，平息了长达七年多的安史之乱，而此时，已经是肃宗的儿子代宗继位了。

至此，郭子仪和唐代宗，这两个《打金枝》的重要角色均已登场。

打金枝

传统剧。写唐汾阳王郭子仪七十寿庆，幼子郭暧因其妻升平公主自恃高贵不去拜寿，一怒之下打了公主。公主向父皇母后哭诉，唐皇佯怒要斩郭暧。公主本爱其夫，反求唐皇宽恕。后郭子仪绑子请罪，唐皇将郭暧带至后宫温言相劝，促使小夫妻和好。

《打金枝》由华东戏曲研究院编审室根据晋剧，并吸收婺剧等兄弟剧种剧本的优点整理而成，成容、徐筱汀、苏雪安执笔，华东越剧实验剧团于1954年排演，10月31日，首演于大众剧院。陈鹏导演，顾振遐作曲，幸熙、周楚江舞美设计，吴报章灯光设计。吕瑞英饰公主、丁赛君饰郭暧、张桂凤饰唐皇、金艳芳饰皇后、吴天芳饰郭子仪。这是一出中型剧目，人物个性鲜明：公主的傲慢任性、郭暧的年少气盛、唐皇的豁达大度、皇后的贤淑慈善，被演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吕瑞英扮演的公主，稚态可掬，娇嗔可爱，有口皆碑。

1955年7月，上海越剧院携该剧出访民主德国和苏联，郭暧一角改由范瑞娟扮演。1960年和1983年，上海越剧院携该剧赴香港演出，获得好评。1963年，香港长城电影公司将该剧拍摄成彩色越剧艺术片，片名为《金枝玉叶》，公主由夏梦饰演（徐涵英配唱），郭暧由丁赛君饰演。该剧为上海越剧院保留剧目，吕瑞英、张桂凤代表作之一，曾多次招待国宾演出。（引自戏剧网）

越剧电影《金枝玉叶》图片引自网络

所以，你说巧还是不巧？

人物

《打金枝》的主角是驸马和公主，关键人物却是郭子仪和唐代宗。

汾阳王郭子仪，图片引自网络

郭子仪一能力强，二会做人。

前面说了，郭子仪很早就当上了国防部长，屡建战功，是平定安史之乱的主要功臣。用唐肃宗的话说：“虽吾之家国，实为卿再造。”——说起来是我的李家江山，您才是它的再造父母啊！

唐代宗也说，后悔（听信谗言）没有早点启用您啊！还给了郭子仪铁券（即“丹书铁券”，俗称免死金牌），并将画像挂在凌烟阁。这凌烟阁啊，是唐朝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绘有功臣图像的阁楼，相当于名人堂，我们在《说唐》里所熟悉的秦琼、程咬金、李靖、魏征、尉迟恭等就是名人堂的第一批名人。由此可见郭子仪能力之强、功劳之大。

凌烟阁功臣画像（宋石刻摹本），图片引自网络

虽说，郭暧在虎口之下救过驾，皇帝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将公主许配给他，也合情合理；但救驾之功高不过救国，郭子仪功高震主，皇帝心里也难免犯嘀咕，赏无可赏，能力又强，万一他自己想当皇帝怎么办？正好有这么个机会，郭暧也是一表人才，顺势促成联姻，既然大家是亲家，就是一家人了，起码你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反我了吧。

公主没看到这一点，郭暧看到了一点点。所以，当【闯宫】中，公主傲娇道：

你郭家虽有一些儿功劳，

竟敢口出狂言，藐视我皇家，

若不是我皇家的恩德，

哪有你郭家父子的富贵？

郭暧马上反驳：

你休道郭家富贵全仗你，

听我把旧事提一提，

安禄山起兵犯京畿，

眼见得唐氏天下化灰泥，

已倒的江山重扶起，

多亏那汾阳王郭子仪，

若不是我父子们东荡西扫南征北战在沙场，

你父怎能做皇帝？

图片引自网络

常言道，看破不说破。但郭暧年少气盛，一下子气氛就搞僵了，最后还动手打了公主。

这可急煞了郭子仪：你个小赤佬，老子平时谨言慎行（文武官员贺贴收了，贺礼退回；老皇帝颁发的奖状如数上交给新皇帝；还主动辞去兼任的官职，不吃空饷。）为的就是不要给皇帝居功自傲的印象，你倒好，不但数功，还敢打公主，这不是打皇帝脸么！所以，再不舍，再忐忑，也必须要绑子上殿请罪。

好在皇帝也是一个老滑头，知道为一个公主与汾阳王反目，风险太大，实在是不值得，只有委屈一下自己女儿；不过，作为君王，也是长辈，权威还是要维护的，所以，半开玩笑的告诫郭暧，虽然我说了不怪你打公主，但以后“你若是真的打她，孤也不依”。

身为唐朝宰相的裴垍这样评价过郭子仪：“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贵寿考，繁衍安泰，哀荣终始，人道之盛，此无缺焉。”

这就是郭子仪。如果说，林彪在作战能力上和郭子仪相仿，那么，他和郭子仪之间至少差了一个周恩来加一个叶剑英；而最近很受欢迎的电视剧《人民的名义》里，达康书记，和郭子仪之间至少差了一个育良书记。

达康和育良，图片引自网络

情绪

了解故事，研究人物，为的是把握情绪。

【拜寿】一场，史济华老师提示道，郭家的儿子们都是官二代，自身也都当官，派头要大，还有，屁股不能正对着别人（包括观众）；儿媳们都是官太太，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笑不露齿，侧身而立，婀娜多姿。夫妻间要表现出恩爱有加，夫唱妇随，拜寿的场面热闹而且开心。史老师还指出，在广东戏（粤剧）《打金枝》里，把儿子们都处理成怕老婆，这是迎合观众，是洒狗血，不符合人物设定，是不对的。

对于这场戏里驸马情绪变化的处理，史老师指导的非常细致。驸马平日里要向公主行君臣之礼，还要看宫灯眼色，肯定是憋屈的，这次，公主终于答应前去拜寿，心里肯定会喜不自胜，感到有那么一点扬眉吐气，甚至还会表现出志得意满，感觉到倍儿有面子！等到拜寿开始，公主还没来，就开始有变化了。

史老师用三对兄嫂的三拜，给驸马安排了三个层次的情绪变化，层层递进，恰如其分：第一拜，“还好，前面有广告；女人那，梳妆打扮起来就是麻烦，何况还是盛装的公主；不过，看来公主还挺重视，这下有面子啊！”。第二拜，“广告快放完了，怎么还没来，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焦急，忐忑，待我出门瞧瞧”。第三拜，“五哥在喊我了！看来广告已经放完，该我上场了！怎么办？公主连个影都没有！这不玩我的么？！真不让人省心，气死我了！五嫂还在一边偷笑，丢面子啊！”

失望，（中军来报）希望，（是众大臣）再失望，（鼓乐齐鸣，管家来报）再希望，（却是太子）彻底绝望！公主，你欺人太甚（公主这次玩大了，触碰到了驸马底线）！又气又羞，恼羞成怒！“怒冲冲出了府门外”，“去向君蕊（公主）问明白”！

【绑子上殿】一场，史老师解析，郭子仪已年迈，内心矛盾，既关心，又焦虑，还忧恼，但他是老将军，不是糟老头子，体现在肢体动作上，还是要有精气神。士兵肢体动作要硬朗利落，“这种才能杀人”。而驸马呢，直男癌，尽管心疼老爷子，但始终觉得我没做错，一人做事一人当，倔强不悔，慷慨赴“罪”。

把握情绪，为的是带动表演。

戏曲和影视有很大不同。影视有近镜头和特写镜头，演员可以通过到位的表情（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表情包了），来恰如其分的表现人物的情绪。而戏曲，绝大多数观众（除了前排）基本很难看清楚演员的表情（眼），这时候，就要通过手、身、法（发）、步以及念白和唱腔来表现人物的情绪，这也正是史济华老师强调练功和表演重要性的原因所在了。

图片提供，史济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