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本，在有生命降生的时空中，任何地方都是可以走的。最初时，还没有路，哪里都可以下脚。后来走的人多了，便规定了路。再后来路上太拥挤了，先走的人锁死了一些路，让后来的人无路可走。无路可走的人多了，便聚在一起转圈圈，俗称鬼打墙。
　　
　　林月出生在人群拥挤的地方。那时人们只在那些没有植被、线条状的区域活动。等她会走路后，大人告诉她那是路。对小孩子来说，有无植被、形状如何……并不打紧，只要自己的小短腿能够触及的地方都是可以去的。一些去不的地方，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去。大人说：这样的孩子不懂规矩。
　　
　　不懂规矩的孩子没有饭吃。巴甫洛夫的狗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听话以及闭嘴！巴甫洛夫的狗撞碎了好几次那扇玻璃门。再一次从伤痛中恢复过来的狗便踏不出那扇门了，即使它开着。林月想这世上的人很奇怪：路边没有墙，人们是怎么做出贴墙的动作的？从力学上分析很容易倒耶！他们真适合演杂技。
　　
　　每天早上醒来，晨间的武器散去，就能看见条条大路通向远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月觉得，一些支路好像渐渐变细了，像是被雾气偷走了一样。变化实在是太小了，她只好将疑问压在心底。她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看着远处的朝阳，她记得奶奶曾经说她曾经走过很多地方，踩过很多原野。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体验过，因为“我们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小胖墩曾经偏离了道路，下地里玩过，被咬了一身包之后哭着回来了。现在看他，就好像走在一条全封闭的玻璃管道中。前方是富丽堂皇的建筑，那是很多人想去的地方。可是大多数人都在外面转啊转啊，怎么都进不去。哈哈，里面的人笑了^-
　　
　　夜渐渐黑了，雾气笼罩四方，提着灯也看不见前方的路，不知道该走往何方。林月关紧大门，守住一方小屋，在月的陪伴下进入梦乡。没有人知道，路一点一点消失在雾气里。她梦见她像原来一样走在正确的路上。这时，有一只手将她的灵魂带离身体。升上天空的她看见：村里的人绕着圈，像是遇见了鬼打墙。
　　
　　人越来越多，圈越收越紧。人们推着挤着、嚷着喊着。空气越来越稀薄，人们开始慌乱，相互残杀…… 林月醒了，她知道这是真的。

2

多年以后，林月站在新世界的草地上，准会想起她听见雨后青蛙呱呱叫的，那个遥远的黄昏。
　　
　　当时，暴雨稍歇。在家里闷了一天的人们纷纷走出自己的小屋。人们在田间小道上游荡。游人欢快的交谈声伴着急切地蛙鸣。呱——呱——呱——呱——，一声一声敲进林月的耳朵，在她心上溜达了一圈，便消失了。
　　
　　“我是觉得呀！这日子越过越好了。”
　　“这可不，以前这条路四个人也能挤着走。如今啊，三个人并排走都走不下。”
　　“我看你是想在后面偷偷恋爱，故意找的借口走后面吧”
　　“哪有，那不是因为你们长太胖了吗？挤得我没有路走，才走后面的”
　　“是吗？”“哈哈哈哈……”
　　
　　林月看着那美丽的落日，听着远处传来的笑谈，只觉得夕阳静好。林月一人独立黄昏，享受着难得的放空时间。人声、蛙声、水滴声……都成为了背景。雾气随着光线变暗而升起，将夜染得更加神秘。人们伴着最后的阳光赶回家中，生命的气息逐渐都收敛到这村落的中心。雾，将村子笼罩。
　　
　　村里的老人说，晚上不要走夜路。因为雾会吃人的。林月才不相信这些唬小孩的说辞。但是由于她自幼体弱多病，而无法晚间外出一探究竟。她记得前村的三叔晚上就出去过，只不过在某个地方转了一夜而已。大不了，她可以在原地坐一夜嘛。考虑到这残破的身子，林月从来不曾有在外呆一夜的念头。
　　
　　或许是由于下雨的缘故，今晚的蛙声格外的扰人。林月想：“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出来走走”。村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大半，还剩几个窗户还亮着。借着这一点点光亮，慢慢踱到了门前的小路上，不知不觉走了一会。回头看时，雾蒙蒙的一片，村落缩小成了一团黄黄的光晕。原本像是在眼前嘶吼的蛙声也变得很小了，像是从远方传来的。
　　
　　林月在雾的深处。月在云的深处。
　　
　　她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得在外面转一夜。想起小时候老人家吓唬她的那些传说，她立刻转过身来。一颗被她不小心踢出去的石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周围静极了。她盯着村子发出的些许亮光，急切地往前走着。不知道是走急了的原因，还是这雾气有问题，感觉吸进来的空气让她不舒服。
　　
　　照理来说走了这么久应该回家了，这是远处的光晕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变大。林月觉得她可能遇到鬼打墙了。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突然间，林月踩到了某个又滑又软的物体，差点摔了一跤，也就顺势坐了下来。好死不死还碰到了那个让她坐下来的物体。她摸了摸，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定睛一看，是青蛙。啊！她立刻甩出去，崩溃地哭了起来。
　　
　　越来越冷了，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腥味，让她不自觉地咳了几声。擦干眼泪，站起来，继续向着村里的光走去。期间又踩到一些软软地物体，直让她心头狂跳。一阵风吹过，吹散了遮住月亮的云层，也吹散了空气中弥漫的恐惧
　　
　　月亮的清辉撒向四方，林月看见了：蒸腾的雾气中隐藏的路。她飞快地沿着这条路跑回了家。
　　
　　她不知道，云层又把月亮盖住了。道路两旁像是水在沸腾，雾气奔腾着向路上涌去。又有一些青蛙死去，然后沉入不是路的土地。尸体像是掉落在水中一样，溅起一些泥土将道路侵蚀。路越来越窄了。
　　
　　村里最后一盏灯熄了。人们沉入梦乡。
　　
　　“那孩子没看见什么吧？”“她要看见了能活着回去？”“也是，本来也没有什么。”“谁会注意到那些微小的变化，更何况黑灯瞎火的”“也是”……
　　
　　远处传来的人声也消失了，整个村子陷入沉睡。
　　
首发于 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