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

小三，姊妹仨儿，上面有俩姐姐，她排老末儿，属最小。

小三来到人间时，生她的母亲，一看又是个妮片子，扁扁嘴儿拉长脸儿，随手推到大床那一边儿，三天三夜不给哺乳，任由她扯喉咙可嗓子哭去，惊天动地的懈和，听见也装着没听见。

其生父闻听，耷拉着一个大脑袋，一根接一根抽烟，腾云驾雾.，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愁眉不展，哎声叹气，无精打采，连屋门也懒得进，只觉以后在村子里一街两巷，左邻右舍人前人后，再冇法儿抬头。

爷奶老两口木木的表情，对视无语，奶望天长叹，爷顿足不止。

俩个小姐姐想跑到里间床前亲热亲热，也被母亲啜斥走了。

总之，一家人没几个肯待见这个新生的女婴。也不给她爽爽利利起个名字，只糊涂绞麻缠顺腿搓线绳儿，按自然排序，张口就叫她小三儿。

小三儿天生灵巧，刚离了母亲身侧，就会独自找村里的同龄小孩一块玩耍，她待人温和喜洽，特能葛合住人，小孩子们都愿呼张她，一会儿不见，吆三唤四，村街上乱乍呼:找小三儿玩去找小三儿玩去！彼此呼应，成群结队，很成气势，极有人缘。

于是，村里大人小孩都知晓了村中纯女户那家的老幺，她的名字叫小三儿。村街上望见了，有事冇事儿都愿驻足叫一叫她的小三之名，小三儿也答应的顺和，脆脆的甜甜的，见喊叫她的人没了下句儿，知是大人们逗她玩的，就乐哈哈的跑开了。

小三儿三岁那年，其父得了肺结核，成天咳嗽成一糊团儿，治不住，没办法，白瞪俩眼儿，跑阴阳界奈何桥那边的小黑屋里蹬了腿儿。

小三儿四岁那年，爷奶郁郁寡欢，磕磕绊绊也相继去世。家里只剩下母女四人，相依为命，清贫度日，凄苦过活。

一家人，苦挣苦熬了十多年，大姐二姐都被母亲先后打发出嫁了，只落小三儿在娘跟前穿梭。

此时，小三儿己长得丰胸细腰儿，眉目清秀，天仙也似地俊俏，不知啥时候就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啦。

十里八乡的媒婆都往她家跑，介绍对象的人把门槛都快踢断了。小三皆不吐口。

小三的母亲微笑着对她说，三儿呀，都不中的话，咱不胜招个上门女婿吧！以后老妈我身边也有个照应。

不招！

咋不招？

不招就是不招，还问咋不招？…妳愿招妳招！

你…！

我怎么啦？

闺女…你得给娘说出个不招的理由么！

…你现在才看见我是你闺女啦？小三儿反诘。

小三妈陪笑道，娘一直都把你当闺女看待养育…不是么？

嗯…跟养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鹌鹑一只鸽鹁儿差不多，没舍得杀吃掉…翅膀硬了，也该高飞啦，知道不？小三说。

咱招个上门的…跟娘做个伴儿总行吧！

不招！

为啥？

娘，妳是老糊涂了吧？都啥年代了，哪还兴那个…再说，妳凭良心想想…自古以来，有几个搞倒闸门儿的能过得圆范的？…你…你这岂不是又拿孩儿一辈子的婚姻幸福开玩笑的么？小三连珠炮地耍刮。

娘一时无语。

一日，从责任田忙碌了一天的小三娘，傍晚时分，身心疲惫地回到院子里，放锄头时，见东窗下的灯影儿里有两人在那里缠缠绵绵窸窸窣窣。小三娘顿时惊惧，大喊，谁家的狗杂种呀？尽干妳娘的B缺德的好事儿…老娘一锄头子把妳狗杂种的脑壳给砸碎了你有种就别跑！

那瘦条子人影儿破门而出，黑窟隆洞里不辩方向，东奔西突，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仓遑逃离了这个小柴院儿。

小三娘一连半月，有事冇事儿，不论刮风下雨，嘞着个破铝盆.，卡着腰，在大街上哐哐敲了，口吐白沬大声吱唠，痛骂谁家的鳖子儿不是人养的…丧尽天良偷了她家的黑白电视机。

其实，左邻右舍，心知肚明，都晓得她骂啥哩，也无人劝她，更无人接她的腔儿，任由她泄私愤发牢骚没天没地地谩骂去。

小三娘骂够了，才冇事拉杈地回家扫地作饭洗衣。忽见小三妮在不声不响地整理行李往一大袋子里装，就惊诧地问，你…你要去哪儿？

小三没正面回答，只说你骂出坦啦？美啦得劲儿啦？仍低头整她的衣物，薄衫，内裤，纹胸，乳罩等等。

小三娘上去就夺。

小三气愤地说，妳这么泼妇一样破口大骂，都青梅竹马在一块从小玩大的…妳以后还咋让我抬头见人家…又还咋在村里老少员们跟前作人呀！…你夺了我的行李，我空手…光着身子也要跑得远远的…！

…十几年后，年迈又苍老的小三娘给小三打电话，拉着长腔儿问，小三儿，娘想死妳啦！…找着人啦没有？

找到了！

找个啥样儿的？

比我大二+岁！

为啥找恁么大的呀？

我愿意！

过得美满幸福么？

幸福得不得了！在省城市中心住着…有高楼大厦好几套房，也有车还有大量存款…还开有大公司…大酒店…他忙他的…也不管我的闲事，我成天吃吃玩玩大街上逛逛大超市购购物…不想浪了，也可让快递小哥直送楼上…日子过得可得劲儿，那算美气清啦！

有小孩儿没？

有了。都快两岁了，是个男娃，一生下来，他爸就喜欢得蹦多高，当天就把小宝入了城市户口啦！

好好！那恁啥时候带小外孙回来看我呀？

穷乡僻壤的…有什好回的？一个破村里一块玩大的光成汉子都几十个，也都有三十多岁了吧…上战场解放台湾去加勒比海维个和什么的还有些用…见了头晕，坏心情，煞风景！…就不回了，你要缺钱，咱有的是，十辈子也花不完…就先给妳支十万八万花花…怎么滴？

不要钱闺女.…娘只想着能见见妳！小三娘说。

再喊话，那头儿无人应。只盲音嘀嘀嘀。

老媪顿时呆若木鸡，冷气直从心里冰凉到脚底儿，泪眼卟瑟，衣襟尽湿。

  十月13上午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