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洛】人间
0
嗯。
又是一声娇喘。
甜腻地像过期了的蜂蜜。
何洛洛被腻得抖了一个抖擞。
他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太嗲了。
没上个好听。
1
咔哒。
门开了。
何洛洛抬眼看了眼灰色的钟。
巧好一点。
那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向他这个方向走来。
一头便撞进了怀里。
轻车熟路。
何洛洛觉得很难受。
那满腔的酒气直钻。想针扎似的刺激着鼻腔的黏膜,呛得整个空气恶心而闷热。
偏偏那恶心还源源不断,大概是白的掺着洋,还有几包雪茄。
他曾经很喜欢那身上清冷绻缱的烟草味,淡却沁人,迷人又性感得要命。
大概前香是葡萄柚,基调是熟悉的鸢尾还有丝绒的玫瑰,最后蔓延而开是紫草。
宝格丽紫晶。
他满意在心中交了答卷。
不奢靡,不甜腻,不情欲。
不算招人恶心。
他想不出是谁了。
然后他笑了。
“回来了。我帮你脱外套吧。”
温柔体贴的恋人熟练地脱下辛苦奔波一天爱人的外套。
声音盖过爱人那句不带情欲的“我爱你。”
何洛洛嘴一撇,只可惜被这不素而入的酒气浸染他刚买的一屋的好香。
柚子杂着薄荷与艾叶。
不奢靡,不甜腻,不情欲。
2
何洛洛头一偏。
那喷斥着火热的双唇,便飘飘落落降落在了右肩。
隔着轻薄的布料。
真烧人。
3
何洛洛其实很不喜欢方翔锐的品味。
大到房子的装修。
白色的墙偏选了橘色的灯,黄色的立台,红色的沙发,垫着黑色的靠枕。
颜色杂在一起,掺着,杂着,眼前像是被糊了一层黏糊的油画。
像一个中世纪的缀满蕾丝的笑话。
他在这光怪陆离中生活了两年。
习惯算是习惯。
可总究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小到选情人。
不是清纯可人就是性感成熟。
轮着上就像是一口小葱拌豆腐一口红酒焗牛肉。清淡还是浓烈,关于这个他想了很久。
何洛洛最恨的却是那暗红色的沙发。
被按在第三个黑色靠背上亲得模模糊糊的时候。
他双眼朦胧间想着。
这沙发一定不衬他肤色。
那人抽出了舌头,把热气喷洒到了锁骨,轻轻地一点一点舔拭,那个柔软的舌尖在他凸出骨头上画着圈,动作小却发出了很大的水声,顺向而上,湿润和温热的触觉来到了脖颈。
最大感官是沙发那块失修的凸起弹簧,随着动作的起伏撞得他特别疼。
视野里液体越来越大。
透过一片弥漫大雾,他盯着天花板上那可笑的灯芯说不出话来。
溺水的人下意识想去抓住那块石头。
何洛洛在赤红的爽感和痛觉神经交织中摸索着够到了方翔锐的脖子。
软而硬的舌尖停了下来。
肌肤湿黏冲击着动脉,下一个便是酥麻的痛感。
他想要恶狠狠地在后背上抓上一把。
他感受到脖子上牙齿的硬感一点点的收紧。一点点地深陷了肌肤,皮肤最后还是破了。
情欲之敏感,在细微的动作在世界里都被一一放大。
如一声轰雷。
那冒出来的细小的红色液滴被两片温柔体贴地覆盖。
眼前又是一片雪白。
脚尖一下子被刺激地弯曲,小腿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缩紧。
后背上的手还是一点点垂了下来。
太矫情了。
他好像又闻到那熟悉的香水。
腰间红肿的中心被手掌盖住。
然后又是轻轻地一掐。
所有的坚持都像一摊烂泥。
何洛洛全身上下像溺水一样湿透了一样瘫在了方翔锐怀里。
“何洛洛,笑一个。”
多么不啄置否。
见他垂着眼睛不说话。又是一声。
“笑一个。”
这是命令。
他笑了。
眼角血红的一片。
他相信现在的自己一定看起来凄美又招人疼。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看见眼见那人冷漠眼睛中有些不和谐的裂缝的发大,是情人的心疼。
倒不如说是同情。
溺水的人还是死了。
多可惜。
那不是一块石头。
而是一块浮木。腐朽带着青苔。不知飘过多少大江和大河,来到他身边。
一个沧桑和骄傲的浮木啊,见过多少山多少水却停下来。
可木材终究是木材。
承接欲望和义务已经摇摇欲坠,难堪重负。
何况爱情。
4
方翔锐扯松了领带,下一只手便绕到那白皙的脖颈后,轻轻一捏。
眼底的娇人儿就是一阵酥软。
声音倒是挺好听。
下一步领带就被扯紧了。
他笑着顺从被人带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他紧盯着那一双眼睛,清澈得很,睫毛弯曲卷翘,跨坐上他的大腿时候还有些颤抖。明明是大胆撩人的动作却透着挥不出的生疏。
是真的可爱。
方翔锐笑了。
他想起来何洛洛除了第一次从来没主动吻过他。
抬手摩挲着眼角,顺着形状,一点一点的拂过,下坠。
那男孩被他动作痒了一下。
“你干嘛?”
发出了又青涩又娇软的鼻音。
像一只纯情的小青鸟。
他望着那如墨的眉眼随着笑容变成弯弯的两条弧线。
“你真像他。”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怀里的人僵住了。
抬头,刚刚还是含笑的眼睛里全部都是震惊和受伤。
太纯情又太蠢了。
他绅士地附身而起。
不着痕迹。不失礼节。
可伤人的要命。
他也知道。
其实这么些年他也慢慢想开了一些事。仗着年幼父亲带来那些鲜血伤痕耀武扬威这么久,做了多少事他也不记得。
“方翔锐你他妈就是一个人渣!”
拳头砸在脸上很疼。
他头抬了起来,嘴角鲜血淋漓。
可他并不在意。空大涧谷被丢进了一个小石砾。微不足道,不过是在谷底的张牙舞爪,嶙峋怪异的石堆上再累上一颗。
砸出了一声轻响。
就消失了。
林墨不是第一个。
他不过是比较有勇气的一个。
方翔锐没有告诉何洛洛。
只是回家看到那含笑的眼睛里充满了心疼,小心翼翼在他的嘴角吹了口气,轻轻问着怎么回事啊,疼不疼啊。
他放下了解决林墨的想法。
5
“方先生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身后的声音带着稚嫩和年轻的不死心。
他迈着步子来到了窗前。
高级装修的玻璃总是可以清晰地展示风景。那是上海硕大的夜景。纵横交错的金带画出横的一条竖的一条,一个个闪着柔和黄色的小方格。没有边缘,只是悄无声息地融入黑夜。他办公室处局这个楼的顶楼。他听不见那些车水的嘈杂和庸庸的闲谈。明明四周安静却又觉得嘈杂的很。
何洛洛喜欢热闹。
可在他以工作忙拒绝了第四次后,那小孩再也没有邀请他一起过夜市了。
方翔锐抿了抿嘴想着要助理查一下行程。
就当生日礼物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突然浪漫到了。
方翔锐笑了。
他突然特别想见何洛洛。
想看到那双眼睛,那会看见他就轻轻上扬的嘴角。
想吃他做的菜。
想抱着他睡上一个深夜。
过了年少轻狂他突然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何洛洛也不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从他眼里消失了。
可他不明白。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消逝,觉得心疼和可惜。却不知怎么去抓紧和挽回。
他捏了捏手心。
早点回家。
那个声音突然在深谭中冒出了一个泡。
上升,破裂。
“你,没他好看。”
他听见自己声音没头没尾地回答。
不是应付的客观。
他转过身,拉紧了领带。
一眼也不看踏过年轻破碎的心。
好。那就。早点回家。
潇洒,高傲,像一个英雄。
6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闻到了芬芳的花香。
像保加利亚夜晚的玫瑰。
香味像红色的丝绒一样包裹住他的腰间,又俏皮地拍了拍他的肩,最后在耳边吹来一口气。
如果是他的新上任的女助理。他会绅士毫不犹豫夸她有品味。
可现在方翔锐却皱了皱眉。
太撩人和感性。
这不是何洛洛。
他突然开始怀念家里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得熏香。
都是洛洛自己买香料配的。
简单的丁兰陪着紫木,薄荷半掺缬草。
却让人安心。
在饭桌前忙碌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转过身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讶。
随后笑得一脸甜蜜。小跑到他面前用手替他脱下了外套。
如平常。
可他垂眼看着这个笑容满面,心头涌起了海浪的不安。
有什么不对。
这芬芳的花香,这满桌华丽的饭菜,精心装饰的蜡烛和鲜花。
太精致太温馨。
他习惯那双望着他充满悲哀和疲惫的眼睛。
而不是满眼的甜蜜。
何洛洛在眼里建了一道墙。
他释然和平静在那里看着他。
方翔锐无法闯入。
7
而相对无言。
何洛洛端上来了最后一道主菜。
两份西兰花煎得小牛排。
五分熟。刚刚好的热度和熟度。
何洛洛还在笑。
他笑着给他切了牛排,眼睛专注地垂下,暗黄的烛光下弯弯的眼廓让他看不清表情。
“这可是我做了很久的呢。”
他开口说了。
“牛肉,菜,蜡烛都是我选的。”
“哦,换了个玫瑰的花香。”
“闻得习惯吗?”
“哎,翔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哈,我就说你这个鱼一般七秒的记忆什么肯定不记得。”
“傻瓜。”
声音顿了顿。
很轻很轻的哽咽,轻得如一缕烟。轻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翔锐开始烦躁了。无法掌控的感觉特别的不好,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抬手甩开,砸了眼前这个酒杯,恶狠狠地堵上他的嘴,在他耳边威胁到。
别说了。
何洛洛,别说了。
可他只是坐在那里。
僵着。一言不发。
神经没法牵扯着躯体,咽喉哽着要命尖锐的鱼鲠。什么话也说不出。
“是我们在一起五周年啊。傻瓜。”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回来。”
“还好你来了。不然这今天最后一块上好的牛排就要被我倒在垃圾桶了哼哼。”
“其实吧。”
停下吧。求你了。
“你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
声音里的呜咽越来越大,他听到深褐色花纹的贝壳里传来呼啸的海浪,舔拭这他的心,咸咸的砂砾刮得有点疼。
“无所谓了。方翔锐。”
何洛洛开始语无伦次了。
“真的。”
他感觉身上的血液凝固了。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
“我爱你。”
你必须爱我。
“可是。”
没有可是。
“我们算了吧。好吗?”
没有呜咽。只剩下一声叹息。无声而无息,便盖过了这整屋整屋刚才的罗曼蒂。
很大一声崩裂。
何洛洛抬起了头,平静的看着他。
笑的眼泪的都出来了。
他绝望地看着海浪的褪去,他一直所担心,焦虑的显露在那怪石嶙峋的珊瑚上。
那流沙的东西终究还是走了。
像美女与野兽里的玫瑰在灰烬上落尽了最后一抹艳红。
可惜何洛洛和方翔锐的世界没有女巫。
多该死。
何洛洛不在意他了。
何洛洛不爱方翔锐了。
8
咚的一声。
是何洛洛的身体撞到墙上的声音。
方翔锐很想要平稳地拥抱他,耐心的亲吻他从眼角到脚尖,最后让那暴躁的小兽安安心心地待着自己怀里,最后交换一个黏腻和甜蜜的亲吻,真诚地在额头印下吻,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宝贝,别多想,我爱你。
多温柔多浪漫
就像普通恋人。
很可惜方翔锐办不到。
他觉得他有病。
他被怪异的疯狂埋没了理智。
在听到那句话以后,大脑是一片黑白的嘶哑,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等反应过来,只听见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他看见了爱人眼里的恐惧和害怕。
方翔锐想抱住他。可身体却依旧猛烈地运动。
何洛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没有任何婉转的呻吟。
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可怕得吓人。
爱人的手被他狠狠拉过压到了头顶,力气在这个时候大的可怕。
他盯着那已经哭得红肿的眼角,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因为失水,干裂得起了一层死皮。
何洛洛像一只溺水的鱼,方翔锐害怕极了。内心那个缺口一直都在,灌满了发咧的风,杂着全都是恐惧,不安。
“看我!”
他低吼了一句。
那片湖水却像死了一样。
好浓的一层大雾。
方翔锐被困在着无解中撕裂着。没有尽头。无论他怎么冲破,他还是找不到。
在他最爱的眼中没有了倒影。
没有了。
再也没有自己。
那两张发白的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上下一张一合。
双音节。
他绝望地朝着那唯一的方向和讯号走去。
很清晰。
空荡的涧谷闪过了一道闪电。
眼前全是闪光。
“人渣。”
“人渣。”
“人渣。”
无穷无尽的回响。
方翔锐不明白。无论他再用多凶狠地眼色死死地盯着那汪水,始终只有那一层最单调重复的回应。
“人渣。”
何洛洛始终只说这两个字。
连虚假的笑意都没有。
只有一张死灰一般的脸。
他甚至骂不出闭嘴这两个字。
只得一遍比一遍地用力。
何洛洛的头被撞得一点一点往上。
最后连那双眼都阖上了。
方翔锐嘶哑着嗓子想叫醒他,却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那黑色的雨还是落下了,伴着一声嘶吼。
啪嗒啪嗒地落下。
溅起的全是红色斑点。
终了的是一声撞击声。
手骨上的疼痛拉着他回到了现实。
他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手掌狠狠地撞上了床头柜。
还好何洛洛的头稳稳地在他手中 。
他颤抖着,浑身上下坠入了冰冻三尺,方翔锐闭上了眼。那冷的感觉太过真挚,他迷茫地往窗外看去。
才发现上海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他冷的发慌,下意识地,抖嗦着,去寻找那热源。
少年纯真的,虔诚的,在他的爱人嘴上印上了一个吻。
最终。方翔锐头稳稳地降落在了爱人的肩上。
什么洪水猛兽。
方翔锐哭了。夹着羞耻和害怕。
他像一个十七岁被爸爸鞭子抽打的少年。
在爱人的肩窝哭得狼狈。
对不起啊。
我可能不能让你走了。
在你面前终究是一场无边无尽的雨。
睁眼尽是太平洋。
9
“我不可以吗?”
何洛洛坚定地说到。可爱的眼睛里全是认真。
后来那晚,何洛洛也曾想过,如果老师没有布置额外的作业,他就不回回来拿书。如果不回来拿书,就不会进教室。
哪怕小心一点就再不会听到那暧昧的喘息声后还没头没脑地走下去。
就不会看到方翔锐和班长接吻的画面。
就不会因为事后被为了封嘴的理由死缠烂打。
就不会后来没有听林墨地劝还不顾一切去找他。
就不会爱上他。
就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方翔锐。”
“你可以和班长接吻,可以和校花接吻,甚至是可以和学弟接吻。”
“那我呢。”
“为什么我不可以吗。”
那时候正好响起了晚上最后一声校铃。
十一点。
方翔锐把他抬到了桌子上。
他多希望自己一低眼自己还穿着十七岁的校服。
他不会什么都不说。只是粗暴地进攻。
他会好好看清被吻住的时候洛洛紧紧地抓住衣领的衣角。
傻瓜。紧张地连他衣领都不敢抓。
他笑了。轻轻把死抠的手松了下来,一点一点放进手掌里。
指缝一点一点地收紧。
他定会给他一个最好的吻。
最后降落在他耳边。
“洛洛,只有你。”
他一定认认真真地看那窗外的白月光笼罩了一身光影。
白得如雪。
刚刚好恰似一莞人间。
10
他想起了何洛洛最后毕业唱给他的歌。
“可知那颗心在风中太落寞。
就让他停留在你怀中。①”
多可惜。
他实在是不够好。
还是会让你的希望,期待,等待落空。
方翔锐知道何洛洛不愿再等他了。
那。
多希望一睁眼。
就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生一世便是尽头。
①来自让她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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