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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4期“勤”专题活动。
又到了扦插红薯秧的季节,我想起多年前的事。
那天,一场雨后,我回家。
房前屋后绕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影。
“娘,娘……”我绕着房屋边走边喊,风把我的喊声吹进雾霭沉沉的天气里显得飘飘忽忽。
从小到大,每次从外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娘,只有看到娘,心里才有着落,才算回家。
看不到娘,心情跟雨后的天气一样燥热,烦闷。
有邻居从地里回来经过我家,看到我心神不宁要拨打电话,说,找你娘吧?她在地里插薯秧。
家里红薯地我是熟悉的。从小,母亲出活时,我总是喜欢跟在她身后。
她去河边洗衣服,我在旁玩水。她去挖地,我在旁捉蜻蜓蝴蝶。她去种菜,我在旁摘野花。她去收割稻谷,我在旁拾谷穗……
反正,母亲在哪,我寸步不离左右,跟屁虫样。
一听母亲在薯地里,我连谢谢都忘了说,踩着泥泞不堪的小道而去。
我这才注意到,雨后的门口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我敢肯定,那是我母亲的脚印。
我上中学时,母亲摔了一跤,因为治疗不及时,加上积劳成疾,她的右脚一直不好,走路都是一瘸一瘸的。天气变化时,疼痛加倍。
远远的看见薯地里有个背影在忙碌。她身前的土地已经插好了大片薯秧,碧绿一片。身后还有几垄土地裸露着褐色肌肤。
母亲半蹲着,左手拿着红薯秧,右手执短锄。短锄往面前一挖,一个不深不浅的坑就好了,左手随即放下一根红薯秧,再用锄头在红薯秧根部绕圈刨土一周,将其根部覆盖上几厘米的土,然后双手稍加按压土块,一根红薯秧行云流水般就插好了。
她的身子又往左稍稍倾斜,将第二根薯秧续上。
插第三根薯秧时,母亲的手够不着间隔地,而且装红薯秧的箩筐离她也有一段距离,她需要站起来。
因为半蹲时间较长,母亲站起来时,左手撑着左脚,身体缓缓向上。患风湿的右脚明显有些吃力,她用手轻锤了几下小腿,借助锄头撑地才勉强伸直身体。
她站直身体我才看见,她的衣服裤子都沾有星星点点的泥土,脚上靴子的泥土更甚,犹如灌铅,她一挪步,眉头的都皱了起来。
母亲用锄头在靴子上轻轻一刮,鞋子上的泥土掉了大块,她又两只脚互相踩泥,希望借此方法来减泥。但泥土粘性强,这种方法徒劳无益。她笨拙地弯下腰要用手去扒拉泥土。
“娘,”我叫了声,赶紧要过去。
母亲抬起头,一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脸晒得跟褐色土地一样,看见是我,眉头皱纹层层漾开。
她竭力装作无事,一瘸一瘸走到地埂草丛边,右脚伸出,左右摆弄了几下,便要强的朝我走来,又对着我大叫:“你别过来,地里太湿,不好走。”
因为走得急,她脸上的痛楚一闪而过。
我顺手把箩筐里剩下红薯秧带上。
母亲又叫:“你别把衣服弄脏了,我自己来就是。”
这就是我母亲,宁可自己吃亏受苦,也绝不让孩子半点受累。
“不是说地里的活要少做吗?怎么还插这么多红薯秧?”我搂着红薯秧,带着些埋怨的口气。
“农村人劳动惯了。”母亲轻描淡写地说。
其实,是我馋红薯。薯干,薯条,薯片,薯粉,都是我心之向往的吃食。在吃红薯这条路上,我几十年如一日,母亲也就借着“劳动惯了”的理由理直气壮的年复年的坚持。
我不再说她。当一个母亲把孩子的喜好当做她们最有意义的事情来做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力量来阻挡她们的。至于值不值得,她们从不考虑。
她还说,在田间地头的劳动,是她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我抱着薯秧来到她面前。
“你顺垄开浅沟,我扦插,”母亲说。
我想说最后一搂薯秧我一个人就能行,但我没说出来,一生勤劳的母亲也坚决不会同意。
“你开沟,我扦插,”我说。
其实,母亲无论是蹲下扦插还是站着顺垄开沟,对于腿脚都有诸多不便。在我潜意识里,我选择唱反调就是知道她作为母亲考虑的从来不是她自己。
母亲没有坚持,在固执这一面,我们母女俩如出一辙,很多时候我还青出于蓝胜于蓝。
母亲边开沟边跟我唠叨:“这块地土质还行,竖插斜插对于红薯产量都没有多大影响,你随便扦插就是……”
我又要跟母亲犟嘴,说她不放心我干活。一抬头,就看见她鬓边的白发在我眼前若隐若现,我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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