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期,在沈阳的偏远农村。由于连年战争,兵荒马乱,各级地方政府已经瘫痪,农村根本没有人管事儿,二百多户人家的村子,没有学校。许多孩子处在上学的年龄,大人们都很着急。我们家大西院(中间隔着一户人家),有位耀先老先生,据说:是清末的落第秀才。我们和他家是同姓不同宗,论辈分,是我的曾祖父(太爷爷)。他们一大家子人,没有几亩地,只有他儿子一个劳动力,家境十分贫寒。老先生性格内向,不善于交际,再加上年纪较大,不想办私塾馆。许多人就劝说老先生办个私塾馆,教孩子读读书。他终于在家办起来一个私塾馆。爸爸送我去读书,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莊农杂志》《治家格言》等等,就是在他家断断续续读的。由于处在战乱时期,私塾馆办办停停,我们也就断断续续的学习。一直读到《论语》(上部),沈阳就解放了,我们才开始上正规的小学。如今回忆起来,也颇有一些兴致。
——教书的耀先老先生,有七八十岁了,须发皆白。我们交的学费,不是现金,都是高粱玉米和柴禾等实物。教室就在先生家里。如同《莊农杂志》里的前几句话:人生在世,先入学堂。南北大炕,书桌摆上。他家是东厢房,一共五间,中间开门。南头两间,是他儿子的住屋,北头儿两间,是他和老伴儿的住屋,有一铺两间房子相连的西炕,就是我们的教室。炕上摆着两排废旧的橘箱子,当书桌用。地下,还有两个长条形的原木桌子,好几条长板凳。周围可以坐十多个人。我们年纪小的,都坐在炕上,要盘腿坐着。年龄大的,坐在屋地桌子边上。有钱人家的女孩儿,也来他家读书,大部分都是十五六岁的,还有十七八岁的。男生和女生分桌而坐。由于年龄差异很大,学习的层次不同,老师先给我们低年级讲课,然后让我们复习,再给高年级的讲课。
(我记得,当时老唐家是大户人家,有两三个姑娘也在他家读书,她们都读“五经四书了。解放战争时期,据说:她们一家人,都跟着国民党逃到台湾去了,这是后话)。
——所谓复习,就是背诵课文,要反复背诵。每天早上,要读“早书”,就是清晨起来以后,先到先生家去,先生还没有起来,闭着眼睛,躺在炕上。我们一个个的站在他头前,背诵前一天的课程。如果哪处背诵错了,老先生就发出“嗯?”的一声,那是一种疑问的声音。我们就要想好了,再重新背诵。如果你很顺利的背诵完了,他也是“嗯”的一声,表示通过的意思。晚上,还要读“灯书”。就是在天黑以后,点上一盏小煤油灯,坐在书桌边上,大声的朗读。读完以后,先生就考试,他说出一个字,让我们用毛笔听写。然后,由交给他批阅。
——在辽沈战役期间,沈阳周围的战火不断。今天,国民党军队进驻村里,明天八路军来了,他们就逃走了。有一个秋天下午,我们正在听先生讲课,突然间外面响起枪声,先生立即宣布放学。我们急忙收拾好书本,用一块蓝布包包好,夹在怀里,就往外跑。这时候,看到一大群国民党兵,提着大枪,惊慌失措的,从大门西边往东跑。后面有八路军追赶,一面追一面拿枪射击。我们跑到道上,枪声不断的响,随着枪响,还看到子弹打到墙上,激起一股白烟。爸爸不顾风险,躲在我家大门墙下,高声喊着:贴着墙根跑!当我跑到大门口时,他拉紧我的手,猫着腰往屋里跑。跑到屋里,让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趴在炕沿根底下,他们也用身体护着我们,不让我们抬头。我们一直猫在炕沿下,等到黑天以后,枪声才停下来。爸爸首先走出门外,看看动静。晚上回家他说,没事儿了。八路军把国民党兵打跑了。一直向苏家屯的方向(北边)追去了。还有一次,八路军和国民党兵,在我们村里激战一夜,也是八路军胜利了。在这种情况下,私塾馆只能停课。等到社会比较安静了,才能重新上学。
——那时候,先生的教育手段,非常严格。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口头批评教育:一种是肉体惩罚,就是打手板和打屁股板子。打手板时,要把左手掌伸直(一般都用右手写字),五指并拢,先生按照所犯错误轻重,决定打的次数多少,还有打的轻重之分。我看过被打的严重的,手掌心都肿起来了,鼓溜溜的。如果错误极为严重,就要打屁股。我们同学中有个段维普,小个子,很淘气。夏天的天气燃热,一天下午放学较早,他就去西窑坑洗澡了。先生发现以后,就对他进行严厉处罚。让他先把裤子脱下来,趴在炕沿上,先生一手把住双腿,一手用一尺多长的木板子,对着屁股一下一下的打,打得“叭叭”作响。老先生打人真狠,我们被吓得都不敢看。打完之后,他都不敢坐着了,把双脚垫在屁股两边,以后再也不敢去洗澡了。现在回想起来,到觉得那时候的先生,还真有一种担当,一种情怀。如果在课余时间,学生去野浴出现什么问题?先生完全可以推卸责任。但是,老先生并没有这样想,而是对学生全面负责。即使在课余时间,学生有错误,也决不放弃教育机会。如果现在的教师,也能有这种担当,这种情怀,我们的孩子更会健康的成长。
——我生性胆儿小,很害怕先生。特别是看过老先生打了段维普屁股之后,我回家就对妈妈说了:太怕人了。妈妈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教我一首儿歌:
“太阳出来挂金牌,父母送我读书来,
先生打我无人劝,长大成人中秀才。
当时,虽然不懂“秀才”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确信一点,就是要有出息。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读书,认认真真的背诵课文,学习写毛笔字。这样,一次也没挨打,觉得很幸运。也正是这样认真读书,直到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能隔二偏三的背诵几句那几种文化普及读物。觉得挺有意思!
——新中国成立后,我们村里建立了初级小学。那时的教育体制,小学和中学都分为两段制。小学:分为初级小学和高级小学。初小是从一年到四年,高小是五年到六年。也有完全小学,从一年级开始,一直读到六年级毕业。这种划分的条件,主要是由学校的校舍规模和教师力量的配备情况决定的。由于我们村子的校舍规模较小,只有五间正房,三间厢房。而西厢房南头一间,又是村长的办公室,昼夜有人值班。北头儿一间,是我们三,四两个年级的教室。因为我读过私塾馆,上学的时候,就从三年级开始了。我们使用的都是新课本,我最喜爱的是语文课,不用老师教,我就能把课文顺利的读下来。而算数课,就困难了。私学馆里,只学珠算(打算盘),不会用笔试计算,让我很费脑筋。直到四年级时,我才入门。加减乘除法,都能自由运算了。
——那时候,采用新的教学方法,语文课不要求背诵课文了,强调要对课文内容有深刻理解。算数课更加直观。教室里面,都有一块大黑板,老师用粉笔在上面演算,要求我们记住运算法则。课后,留下几个习题,让我们回家去做,就是现在的家庭作业。老师对我们的教育方式,也有很大改变,一律采取口头教育方式,绝对取消肉体惩罚。音乐课主要是教唱歌,大家都很喜欢。国歌,东方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解放区的天等等。那时候,村里有妇女会,她们也爱学唱歌。老师说我发音比较标准,就让我教那些大娘大婶们唱歌。一边用手打拍子,一边唱,心里感到很自豪!而体育课,主要是做体操,练习跑跑,跳高跳远等等。进入正规小学,感到比念私塾馆有趣儿多了。
——回想旧社会读过的那些文化普及读物,对照现在中小学的语文课程,觉得应该把那些充满正能量的篇章,适当的精选一些经典作品,编入语文课程。很有利于继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有些经典,即使进入信息时代,也很有积极意义。如《三字经》里,有“子不学,非所宜”。“人不学,不知义”,“幼不学,老何为”等句子。《庄农杂志》里有:“待要接客,一拱二让”。在疫情严重扩散的今天,我觉得这种礼仪方式,胜过西方传入我国的见面握手拥抱之类的方式。大家见面的时候,互相拱拱手,表示祝贺。然后,右手一挥“请”,也很热情亲切。即使在没有疫情的情况下,也会避免直接的肌肤接触,而发生疾病感染的风险。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三字经》里说:“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今天,我们生活在和平幸福的时代里,党和国家为我们的广大青少年,提供了美好的学习环境。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不仅校园环境优美,而且配备了先进的教学设备和优秀教师。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每年全国招生只有十几万人。近几年,每年大学招生七八百万,不要说旧社会,就是改革开放以前,也是无法比拟的。我们当代的年轻人,是祖国的未来与希望,应该继续努力学习,为伟大祖国早日复兴,做出更大的贡献!
(2020/8/10记于旅顺口开明街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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