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的白鹿（欣然）

                  远走的白鹿

            ——读陈忠实《白鹿原》有感

                      欣  然

      想来二十多年前，好友二敏送我的生日礼物就是陈忠实的《白鹿原》，书皮一个老者布面沧桑的皱纹手拄拐杖目光炯炯向前，这在多年后仍在眼上。可那时年龄尚小还处心浮气躁之时，难于静心看完这样一本鸿篇巨制，直到这次看到张嘉译的电视剧版的《白鹿原》（同名电视剧5月10日开播，由张嘉译、何冰、秦海璐、刘佩琪等人主演。当代文学里程碑之作，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播放时，再度勾起读这本书的欲望，虽然时间有些晚，但有生之年没错过这本好书，甚为欣慰。　

        深感陈忠实的原著还是好得很，虽然看了几集电视剧版本的，但还是对书籍版爱不释手。

远走的白鹿（欣然）

        最值得称道的是小说里人物塑造非常成功，个性鲜明，个个鲜活。

        有时候人生就在于那一念间的选择，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之差。最值得一说的人莫过于黑娃，大名鹿兆谦。他是亦正亦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一个人。

        白家鹿家共处一地，又有白鹿的传说，名为白鹿原，历史悠久。“宋朝年间，一位河南地方小吏调任关中，骑着骡子翻过秦岭到滋水县换乘轿子，一路流连滋水河川飘飘扬扬的柳絮和原坡上绿莹莹的麦苗，忽然看见一只雪白的小鹿凌空一跃又隐入绿色之中再不复现。小吏即唤轿夫停步，下轿注目许多时再也看不见白鹿的影子，急问轿夫对面的原叫什么原，轿夫说：‘白鹿原。’小吏‘哦’了一声就上轿走了。半月没过，小吏亲自来此买下了那块地皮，盖房修院，把家眷迁来定居，又为自己划定了墓穴的方位。”原上的人很苦也很穷，但这里却有些一群有骨气，任是天灾，任是人祸也打不倒摧不败的英雄儿女。而这就要归功于这位族长白嘉轩，娶了几房媳妇都都赴了黄泉了，家里的地产粮食也都变卖的差不多了。但他娶得仙草那贤惠的女子，又发现了鹿子霖地里长着蘑菇一样的，姐夫朱先生说的白鹿样子的祥瑞之物后，白嘉轩用先退后进的韬略，借助冷先生的撮合，谋到了是鹿家的那块白鹿精灵的风水宝地。随即给他父亲迁坟，自此家运兴旺起来，育有三子一女。

远走的白鹿（欣然）

        鹿三，白家的“御用”长工，勤勤恳恳，每天奔忙在庄稼地与牲畜棚之间，人们每次见他都是背影，因为他都在忙碌着，“不等扬鞭自奋蹄”，白家待他如自家兄弟，无论是白家白灵的出生主家认定他为“干大”，还是日后重大场合都少不了白家后辈的参拜，他就坚信一个理儿——东家是正的，东家是对的。可是他的大儿子黑娃可不这样想，自小与伙伴偷看祠堂里处理村庄事时“不顾青红皂白”，就觉着东家的腰太直太直，这也注定了后来当土匪大打出手打劫东家白嘉轩一家时，还不忘如财后，特意亲自打折了他的太直太直的腰，令他在炕上养了几个月才可下地，但自此那腰就弯了。“白嘉轩重新出现在白鹿村的街巷里，村民们差点认不出他来了，那挺直如椽的腰杆儿佝偻下去，从尾骨那儿折成一个九十度的弯角，屁股高高地撅了起来；他手里拄着一根截短了的拐杖，和人说话的时候就仰起脸来，活像一只狗的形体；抬头仰脸跟人说话时，那双眼睛就尽力往上翻睁，原本鼓出的眼球愈加显得突出，眼白也更加大得耀眼；两个嘴角相反地朝下扯拉，阔大的嘴巴撇成一张弯弓，更显出执著不移近乎倔拗的神气。”这腰弯人不弯，事弯理不弯，真是活出个真性情。后来他翻修祠堂，兴建学校，他的腰就更直了，他认定了原上该多些像姐夫朱先生那样的人才可以，正应但丁的“人不能像走兽那样活着，应该追求知识和美德”。

        黑娃稍大一点顾不得老父鹿三的劝一门子到外边寻了活计，人是聪明的，干活也不逊于他爹，但是却被老财的小老婆小娥勾引，败走别人家打工，又受不了主家舔碗发财的糗模样离开了，辗转又遇到小娥，竟把小娥当成媳妇领回白鹿原，可是没被族长进祠堂拜祭就又心生恨意。他不晓得那是祖宗的规律不能破的“白鹿村的新媳妇进祠堂拜列祖列宗是一项极庄严极隆重的仪式”。父亲鹿三也不容，就在远地破窑里安了家，过起了自家的小日子。

      鹿兆鹏，鹿家鹿子霖的大儿子，学成回来当了小学校长，又是共产党员，自他找到黑娃烧了敌人的粮仓后，就认定了黑娃是个人才，当原上需要有人去参加培训学习时，鹿兆鹏就选择了黑娃在内的十个人，回来后这十个人里，有两人掉队，一个是自己不想做了，一个是被家人绊脚，都被黑娃数落了够仍无济于事。很快原上由他们发动起了一场“风搅雪”，动静很大了，斩杀了几人，可谓是轰轰烈烈。那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两党还算融洽，待到鹿兆海光荣于中条山后，一切就变得微妙，开始了内战，就是朱大先生所说的狗咬人了。话说鹿兆海的丧葬惊动白鹿原周围的人，还有县上有头有脸的人，风光大葬。尤其朱先生看到鹿兆海的遗物——四十三撮捆扎的头发，他清楚那是他们约定的带给他的敌人的头发，引得朱先生义愤填膺，由他带领八位书生发誓弃笔从戎上中条山抗日去。时局的变化，鹿兆鹏给过朱先生提醒，他还不相信，直到几人被从中条山撤回来的部队拦下时，他才看清问题的所在，那四十三撮头发究竟是日本人的还是共产党的？真是悬案一桩。

      黑娃被抓，小娥把鹿子霖当成救命稻草，三番五次求救于他，结果引得色鬼利用小娥勾引白家大儿子业已当上新任的族长白孝文，不但往日的体面不在了，被族长老父对两人执行了家法还分了家，他就更是冷落了妻儿老小不说，卖房卖地变成穷光蛋，还沦落到荒郊野岭险些被狗儿当了餐食，被鹿三提示下还跑到舍场与乞丐争食，可悲可叹哦！被良心发张后鹿子霖提点下，在总乡约那里讨到了好差事，才又风光起来。还回来看那相好的小娥，却不见只见荒草和坍塌的窑洞，扒开天窗对天发誓要为她复仇，也算是个有情的男儿吧，不怎么不记恨这害他的人呢？是她勾引他妻离子散，是她勾引散尽家财，她勾引他吸食大烟，……

      黑娃又不小心落入了土匪窝子成了头子——二拇指，知道了大拇指落草为寇的经历，那就是被逼迫的结果，学得一手木匠手艺，被主家女儿相中，被师兄陷害失了饭碗也失了爱人，一气之下杀了那些可恨的人。黑娃吃喝嫖赌抽往往俱全，还亲自带领兄弟杀回白鹿原打劫了白家与鹿家，报复了腰杆太直的白嘉轩，蹾死了鹿子霖老父，不解气的是鹿子霖不在躲过了这等祸事。寻得小娥不见，就找鹿子霖、白嘉轩报仇，被老父鹿三扔过的带着血迹的兵器镇住了。这小娥的所作所为，全在平日不善言语的鹿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但祸害了自己的儿子，还勾引鹿子霖一些好色之人，更是害了东家的大儿子白孝文，他就在风高夜黑之时结果了那个女人。原上一场瘟疫夺取了包括嘉轩女人在内的性命，病起两头开花（连吐带泄）鹿三又被小娥鬼上身，原上建起镇邪塔，才算结束了这场浩劫，原上人口又缩减了。

        黑娃没有接受鹿兆鹏（自小每听到孝文孝武称呼的兆谦，黑娃就觉得增加了一分对白家兄弟的敬重，正像他惧怕白嘉轩而仍不失尊敬他一样）的策反，而是又遇白孝文时，被收编当起了白的手下的三营长，因了这两家各有县保安团当官的也是的家里免去了丁与税，但家里人并未觉着有多光荣，毕竟那是比原上的人特殊，尤其族长更是觉着对不住父老乡亲。他经常去拜会敬重的朱先生，朱先生曾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智退清兵陕西巡抚方升二十万大军，赢得威名，还有要去中条山抗日的弃笔从戎，黑娃与先生一起探讨，两人亦师亦友，他也没想到，日后去参加朱先生葬礼时，师母朱白氏肯定说：“他（朱先生）对我说过，‘没料想我最好的弟子原是个土匪。’”他也没打破师傅的遗嘱，“不蒙蒙脸纸，不用棺材，不要吹鼓手，不向亲友报丧，不接待任何吊孝者，不用砖箍墓，总而言之，不要铺张，不要喧嚷，尽早入土”。朱先生看人是很准的。

        黑娃在鹿兆鹏的影响下还是决定参加共产党，策反了二营营长，又与白孝文共同来了一次革命的“风搅雪”。白孝文当了滋水县县长，黑娃当了副县长，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兢兢业业于公事的时候被抓了，几次提审，“罪状有三条：一、土匪匪首残害群众；二、围剿红三十六军；三、杀害共产党员”最后竟然定罪下来，要与田福贤、岳维山一起被执行枪决，他心有不甘……白鹿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白嘉轩因黑娃之死气血蒙眼失去一只眼睛，“一月后，白嘉轩重新出现在白鹿村村巷里，鼻梁上架起了一副眼镜。这是祖传的一副水晶石头眼镜，两条黄铜硬腿儿，用一根黑色丝带儿套在头顶，以防止掉下来碎了。”白嘉轩一直就是个宽仁之人，气过原上的人笑他“克妻”还编过瞎话，恼过黑娃、小娥、白孝文为人不正行为不端，痛恨过鹿子霖、田福贤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但都在这些人被大家嫌弃时予以援手，仁至义尽。

        而那鹿子霖他瞅见主持这场镇压反革命集会的白孝文，就在心里喊着：“天爷爷，鹿家还是弄不过白家！”当他与另外九个保长一排溜面对拥挤的乡民低头端立在台子前头时，就听着一个又一个人跳上台子控诉岳、田和黑娃的罪恶，台下一阵高过一阵要求处死这三个人的口号声浪。鹿子霖感到不堪负载，双腿打软几次差点跌跪下去。突然脑子里嘣嘣一响，似乎肩上负压的重物被谁卸去，浑身轻若纸灰。拥挤在鹿子霖近前的人嗅到一股臭气，有人惊奇地嘻笑着叫起来：“鹿子霖吓得屙到裤裆了！”许多人捂鼻掩口，却争着瞧鹿子霖。屎尿顺着棉裤裤筒流下来，灌进鞋袜，流溢到脚下的地上，恶臭迅速扩散到会场。痴傻的啃食羊奶奶时巧遇白嘉轩，而后天暖的四月竟一命呜呼了。

        另外，小说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有着白鹿的神话，还有白狼的故事，显得小说神秘感十足。传说白鹿原的建立，白家女儿的出生，白嘉轩的宝地发掘，……朱先生的仙逝，无不白鹿的出现，那是幻想更是理想，因那白鹿身上有些百姓们美好的期许。

        语言也是很有道理的，比如白嘉轩教育孩子说“世事就是俩字：福祸。俩字半边一样，半边不一样，就是说，俩字相互牵连着。就好比罗面的箩柜，咣当摇过去是福，咣当摇过来就是祸。”被受过教育的孝武点头领会：“古书上‘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就说的这道理。”白嘉轩说：“咱没多少文墨，没有古人说得圆润，理儿一样。”文化差异很明显，非常符合人物身份。朱先生的话“耕织传家久，经书济世长”“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银钱是催命鬼”，又懂礼仪“吃罢以后，姐夫口中嘬进一撮干茶叶，咀嚼良久又吐掉了，用以消除萝卜的气味，免得授课或与人谈话时喷出异味来”，就是没文化没见识的鹿三也会教育孩子道“记住，无论到哪儿，无论跟谁说话，要想一句说一句，不准抢话说，没规矩”。冷大夫与白鹿两家结为亲家时说“我是挂面调盐——有言（盐）在先”“好饭耐不得三顿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书却经得住一辈子诵读”。

        说到东北三生省被占，作者借鹿兆鹏之口说“太阳旗像一面镜子插到中国东北，把中国政坛上大小政客的嘴脸都暴露无遗”“一个槽道拴不下两匹叫驴，一窝蜂里容不得两个蜂王”，还有“逮不住雀儿掏蛋，摘不下瓜来拔蔓”的俗话，“露水没籽儿闲话没影儿”等等，俚俗不输道理，正应“话糙理不糙”。

        小说又见风俗，精神方面喜欢看秦腔“三意社看秦腔名角宋得民的《滚钉板》”;物质方面建筑房屋“工匠们尽着自己最大的心力和技能雕饰图案，一边有白色的鹤，另一边是白色的鹿。整个门楼只保留了原先的一件东西，就是刻着‘耕读传家’四字的玉石匾额。那是姐夫得中举人那年，父亲专意请他写下的手迹。经过翻新以后，一座完整的四合院便以其惹人的雄姿稳稳地盘踞于白鹿村村巷里”。庄户用语“十月行步不问路，麦子任人踩踏牲畜啃”，“冬走十里不明”，农家习俗“嘉轩杀了一头猪，满心欢喜地待承亲朋乡友”“晚饭白灵做下的是长面。长面象征长寿，象征交谊长久，常常只在过年过节，或新婚嫁娶，或为长者祝寿，或为新生婴儿过满月等喜庆活动中招待亲朋友好。”

这就使得乡土气息更见浓厚，“田野已经改换过另一种姿容，斑斓驳杂的秋天的色彩像羽毛一样脱光褪尽荡然无存了，河川里呈现出一种喧闹之后的沉静”“白嘉轩的两个儿子也都起了学名，马驹叫白孝文，骡驹叫白孝武，他们自然坐在里边。鹿子霖的两个儿子鹿兆鹏和鹿兆海也从神禾村转回本村学堂。男人们无论有没有子弟就学，却一齐都参加了学堂开馆典礼”。

      掩卷之时一缕阳光透过窗儿，传达出丝丝温暖的气息——天暖了，似见白鹿踏步远方，游走白鹿原上！

远走的白鹿（欣然）

附注：

《白鹿原》一部记录“民族的秘史”的长卷，一部渭河平原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一轴中国农村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主人公白嘉轩六娶六丧，神秘的序曲预示着不祥。一个家族两代子孙，为争夺白鹿原的统治代代争斗不已，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活剧：巧取风水地，恶施美人计，孝子为匪，亲翁杀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大革命、日寇入侵、三年内战，白鹿原翻云覆雨，王旗变幻，家仇国恨交错缠结，冤冤相报代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