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舅一走,杨太奶一气吃了七个鸡蛋,不是再吃不下,是怕这么着敞嘴傻吃,一天就吃没了。吃完鸡蛋,杨太奶心里踏实了,就开始后悔:七个鸡蛋啊,一顿一个能吃两天啊,一天一个能吃七天啊,怎么就这么嘴欠得慌呢?吃了就没了,哪怕省省嘴,一个鸡蛋能换五大张糊窗户纸,裁了能订多少个大本儿?过了秋,立强也就能用上了啊。
杨立强上了学,高兴地飞起。得意啊,上课,老师黑板前一站写个“123”“一二三”,实在是佛祖手心抓猴子,学这比地里挨晒家里伺候老妈弟弟们容易得很呐!再说,爸爸打小教了尺寸斤两,换换数字,写上几个加减乘除符号,莫不是擀面杖吹火才学不会?
杨太奶这回坐月子,杨老娘没来——她熬到头了。她这一世不冤,即使是自然灾害里,她也是能吃得上白面的,生命最后也是白面米饭能吃饱的,她的老头儿、大孙子都是工人,她的大儿干过革命去了北京,大女嫁了相熟的牢靠人家,小儿脑袋灵身子健,唯有小女从小娇着,却被耽误了,到现在还苦苦挨着,她放心不下。
所以杨太奶的这次虽然生了一对儿,但月子里,是没老人照应的。早上,杨裁缝做一锅白面绿豆面的混合面条,盛在大盆,再在大锅里添上一小瓢水,煮开,盛大碗里“嘘嘘”着喝,就着咸菜吃昨晚的剩窝窝头,一边吃,一边烧火——锅刷干净再添多半锅水,水开了就把大盆面条墩锅里,自己再上工。烧水一是为了方便杨太奶换洗,二是为了温面条,三是防蚂蚁爬锅。临走,叫了立强嘱咐:“我上工啊,你在家别乱跑,看着弟弟。你妈让你干个什么,勤快点儿,甭等呲呲。”
杨裁缝上工,咬牙干,不干不行啊,喝水歇了的工夫,他还得跑回家看老婆孩子——两个棒棒儿,摔地上傻了怎么办?干多少,都在大家眼里,队长看他少了,记了半分,还要不要脸,一家子还要不要吃饭了?
杨裁缝往家跑,东大娘西二奶奶就吆喝他:“杨裁缝,屎褯子先拿水冲,再拿手洗!”“杨裁缝,看小子去呀?”妇人们心眼软,看了杨裁缝跑回家,再看身边的男人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心里头就不得劲儿,觉得儿子不是儿子、老公不是老公。男人们除了骂句“骨头软”,心眼儿里还是觉得不容易。大家又都不是睁眼瞎,谁又真会苛待个没爹没妈老婆坐褥子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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