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一擦黑,大沟山上就开始霹雳吧啦响起了鞭炮声。中午喝了点酒的万传根下午睡的昏天黑地,老婆何大嫂就差拿凉水泼他,醒来时已经五点多了,他才想起来“请神”时间到了,赶紧套了一件袄子,从后屋取出了一叠黄纸和一挂鞭炮,一溜烟奔着祖坟去了。
万传根家的祖坟在大沟山东边。几个本家的村民已经祭拜完陆陆续续的返回。万传根路上遇到了六子,他也刚去。按辈分六子要管万传根叫三叔。
“三叔,你这也才去请神啊?”六子耸了耸肩,油光光的头发打着锊,眨着睡醒惺忪一对小三角眼,腮下几根细细渣渣的胡子有点打蔫。“昨晚又出去耍啦,臭小子,找点正事干吧”万传根头也不抬继续往前走着。
“嗨,过年也没啥事干呢,不玩两把还能干啥”六子嬉皮笑脸的应对着,完全没注意万传根的对他不屑。
“你这是天天过年!”万传根回应道。
“三叔,听说咱村要拆迁,你知道不”六子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听说啊,政府要搞投资,有一个叫...叫啥的,哎呀我忘了,反正是一个大老板,看上咱大沟山村这块地。据说春节后就要来丈量了。”六子左盼右顾,故作神秘的说。
“拆迁?真的假的,有准吗?”万传根反问道。
“三叔,你别不信,我啥时候忽悠过你,听说占地一直占到东山,咱们祖坟可能都要动”六子对他的质疑很不服气。
“扯淡,没影的事。”
你说的话啥时候有准过,万传根心里想。
从山上请神回来,万传根开始挂家谱,摆上香果,点了一炷香,磕了几个头,仪式算是结束了。六子的话一直是不着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竟然上心了。他想若是拆迁也许更好。去年莫南村,因为修路,附近村民都搬迁了,连穷的掉底、家里只有两间旧土坯房的老金头家据说都赔偿了几万元,真要拆迁了,自己家这六间大瓦房,还有两家下屋,面积可比老金头家大几倍呢?那不的补偿.....,可是靠谱吗?他心理又没底。
传喜的话让万传根确信拆迁这事是真的。传喜是村里的会计,但是一直不是正式编制。但毕竟也算是内部人。传喜来万传根家拜年的时候,说拆迁只是时间问题。万传根想看来这事靠谱了。
传喜又说,三哥,这次拆迁补偿不仅是按房屋面积,人头也有钱呢,临武叔他家二小子立柱你知道吧,今年又添了一个孙子,这小子真有福气啊?
传喜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手,突然扼住了万传根的脖子;又像一瓢冷水,浇了万传根透心凉。
农村的年总是比城里的热闹。但是万传根家确相反,春节是万传根两口子最难熬的时候。他家两个姑娘,都已经出嫁了。大女儿秀姑嫁到城里,平时工作很忙,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二女孩秀萍,嫁到隔壁向阳村,虽然不算太远,但是嫁出去姑娘,泼出去的水,日子都给自己家过的,回来也是偶尔。两个外甥女和万传根两口子却很亲,每次来看姥姥姥爷,走的时候都是秀姑和秀萍生拉硬拽的,又哭又闹的。
老两口的年过的似乎也清净,但其实万传根的心里却是翻浆蹈海。按规矩,祭祖要持续三天,直到初三傍晚送完办完送神仪式才算结束。万传根磕头的时候觉得列祖列宗各路神仙似乎在眼前晃动、指责他。家谱上每个名字万传根看起来,都明晃晃的,在刺激他的眼睛、撩拨他的神经。
香炉里灰白色的香火灰要溢出来了,一注香马上就燃尽了,香脚变的越来越小,香头的火光映到万传根的眼里,越来越淡,就像披了白雾,一层又一层......
“哎呀,香都灭了,你咋不重新点上,发什么愣呢?”何大嫂埋怨道。
“点上也还是会灭的,有啥用”万传根像是又一次受了刺激。一把推开何大嫂,独自去了里屋。
“大过年的,这是犯了啥邪气了,真是的。”何大嫂赶紧从篓里取出了一炷香对着家谱拜了又拜。从兜里取出打火机准备点香,邪门,打不着火。
万传根病了,不痛不痒,但浑身乏力。何大嫂请了医生,医生也没有诊断出什么病症,只是开了一幅感冒和安神的药。
“得了不治的毛病,才好,才好!”万传根侧躺着,身上盖着一张薄被,自己嘟囔着。
“你这叫啥话,呸呸!大过年的,不能说点吉利的!”何大嫂赶紧去堂前又拜了拜。
“列祖列宗,有得罪,有得罪,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等着拆迁的钱下来,我正好可以花光,花光了,不然也给外姓人了!留着钱有啥用哩!”
何大嫂心里越来越犯嘀咕,赶紧给两个姑娘打了电话,她觉得老头子一定是鬼迷上身,犯了邪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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