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晚饭，我妈说，今天我给你外婆打电话，她说小斧过年带女朋友回家了，应该过段时间就要结婚了。
我噢了一声，先是兴冲冲的八卦了下姑娘的长相工作年龄等等。然后无意中抬头看见了窗帘上印的大团大团的雏菊，突然就没了兴致，匆匆躲进了书房。
我想起了那年漫山遍野的百日菊。
大概4岁到7岁的那段时间，我经常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很热闹，大人们忙忙碌碌，我们小孩子聚堆玩闹。年龄相仿的孩子那时候得有十几个，就我一个女孩，其他全是皮小子。不过从小我就泼辣蛮横的很，不管是爬树打鸟，还是下水摸鱼，还是各种海盗小偷的游戏，我都不落下风。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斧子哥哥去哪，我跟着去哪。他跟谁玩，我就跟谁玩，他自己了，我们就两个人玩。他比我大三个月，他很瘦，脸白白的，话不多。经常都是我嘚嘚嘚说个不停，他时不时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跟着他，小孩子选择玩伴大概是随心无理由的。
他家有个黄色的狮子狗，很摆正的用透明袋子包着放在电视机上面。那时候周围的孩子有毛绒玩具的很少，我很眼馋。每次去，趁阿姨不注意，他都会搬个凳子，小心翼翼拿下来给我玩。有时候阿姨会说让我们小心点，不要弄脏。阿姨看着挺严肃的，我有点怕。
有个问题我纳闷了很多年，我们的爸爸长得特别像，一样高高的个子，棱角分明的脸庞，经常穿一件一模一样的外套（后来知道是我外公送他们的）。我们的妈妈长得也特别像，个子不高，短头发，瘦瘦的。不知道是这个原因还是狮子狗的原因，反正尽管比在外面玩要拘束一点，我还是很喜欢去他家玩。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他爷爷家的家具加工厂玩，很大很大的厂房，嗡嗡的机器轰轰作响。我们在堆起来的高高矮矮的木头上爬来爬去，捡机器切割下来的边边角角搭城堡，在大人们喊我们注意安全的时候充耳不闻的换个角落继续我们的小工程。
时间总是很快。
后来我回了我们村上小学。周末再见的时候，我不再跟着他们爬树摸鱼。有时候他会跟他们一起去玩丢下我，有时候会丢下他们陪我。他教我下“老虎吃小孩”（一种用石子玩的游戏，用大小石头分别代表老虎和小孩，要么老虎吃掉所有的小孩，要么小孩把老虎堵的无路可走）。我总是输，不管是当老虎，还是当小孩。
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玩，是五年级的时候。那年我们12岁。
那天我们一起约着去逛庙会，一路逛过去不知不觉走的越来越远。一直走到了大人不让我们自己去的寺庙。郁郁葱葱的绿色，时隐时现的碑林，圆弧形的拱门。
我们趁看门人不注意悄悄溜进去。我记得那天穿过凉亭的风，一阵一阵带着初春的暖意，不远处的松柏影影绰绰。我们疯了一样在花丛里尽情的跑，风吹着我们的脸颊，衣服高高的扬起。他扶我爬上漂亮的石头花格子围墙，我们一起踮起脚看着远方。后花园铺天遍地盛开的百日菊，各种颜色绚烂的好似盛开的调色盘。我不记得我们都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很深。
后来，好像一下子就疏远了。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八年级的时候。那年我们15岁。
那时候就上初中了，我们的学校离的很近，两所初中背靠背，共用一个操场。但是我们村子和外婆村子到学校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线，我们一次也没碰到过。
有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冲垮了我上学必经路过的一座桥。目击者说桥突然就塌了，冲走了隔壁班的一个小姑娘，人们找了整整一天，才从下游的河里捞上了早已没有生气的小姑娘。
桥断了，爸妈又把我送去了外婆家，那边上学比较近。第一次从外婆家去上学，外婆不放心，说跟你斧子哥哥说好了，明天他来叫你一起走，认认路。我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但是想到第二天能见到他，我还是开心的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他准时来叫我。我默默骑自行车跟在他后面。他跟平时一起上学的伙伴骑得好快好快，我追的好辛苦好辛苦。中途，我看他回过几次头，大概是看我有没有跟丢。
我想，那个圆圆脸蛋圆圆眼睛的姑娘一脸严肃认真骑自行车的样子肯定很搞笑。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我们继续上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学。我陆续从外婆那里听说，高中时候他经常去另一个女同学家里写作业，听说他高考考了全校第一名，听到他上了什么大学，学了什么专业。听说他交了女朋友，听说他参加工作，听说他分手，听说他又换了工作。
直到刚刚，听到他要结婚了。
其实我们离得不远，我们两家也就相隔十几里路，外婆家与他家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现在我们在一个城市工作。可是15岁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今年我25岁，遇到了彼此相爱的那个对的人，日子温暖而平静。
这些年我想起他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经意想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它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也不是爱情。只是丝丝缕缕的，这么多年，仿佛他从未走出过我的生活。
人生是个单程道。或许，我只是遗憾，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我无数次梦见我大声喊斧子哥哥我们一起玩吧我们一起玩吧！我看见他回过头来，灿烂的笑容，却从来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早已忘了他的声音。
那年盛开的那么漂亮的花，微风中侃侃而谈的干净的少年脸庞，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后来我听说，百日菊的学名叫长久草。
流水如年，愿你安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