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够爱你

        从来还没正经八百地写过毛毛，不是没话说，而是太杂了，或者是我跟毛毛，还在斗智斗勇的过程当中，没结果，所以写不出来。但这次下决心好好写写毛毛，只写毛毛，不论其他。

        毛毛是个不一样的小孩，他多动，抽动，带去医院看，每次都被扣上一大堆帽子，多动自闭阿斯伯格发育迟缓，所以恨死医院了，好好的小孩，为什么要被判定这种基本无法治愈的病？可是没办法，还得耐着性子听医生的，家庭干预，医院上课，甚至幼儿园都只能上半天了。

        忿忿不平吗？当然。尤其是走在马路上，看到那么多家长生的小孩都好好的，为什么毛毛是有问题的？毛毛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他的本性也很乖很善良，都是那些生理上的缺陷，让他故意捣乱，攻击性强，写字写不好，学习学不好。

        焦虑吗？当然。本来毛毛的人生路，我规划的好好的。小学上本地私立，中学的时候就去西安，一般的话混个西安的一本二本，好的话还可以考北上广的大学，研究生一定要上的，总得比你妈我强吧。现在一切都泡汤了，九年义务教育都不见得能保住，高中都不见得能考上。

        第一次见毛毛的时候，在产房里，护士抱他来吃奶，他一生下来就是眯着眼睛的，哭声大得很，脾气也急躁，没有奶吃就把整个拳头都放进嘴里吃，是个大大咧咧的男子汉。

        他小时候特别难哄，特别爱哭，从小就睡得少动得多，四个半月的时候体检不会翻身肌张力高，去医院做过按摩和理疗，每天晚上回家搬着他的腿学翻身，但也只是翻身翻的慢坐的晚，后来的爬、走和说话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毛毛说的第一个长句子是：坐大公共汽车去西站买鞋。那时一岁半左右，爸爸带他去买鞋，兴奋坏了，逢人便说。后来又反复说的一个长句子是：猫猫狗狗都回家了。出去玩拉他回家时，他不太情愿，又自我安慰，也成为每天必说的话了。

        毛毛的认知能力并不差，日常见的东西，并没有刻意教他，他都是通过听大人之间的对话认识的。他也会思考，会举一反三，有时还耍小聪明骗人。哄他睡觉的时候，爸爸总是先装睡着，毛毛就故意逗他说话，一旦得逞，特别高兴，笑得哈哈的。

        从最初肌张力高担心他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到一岁半左右的时候都会了，我一下子放心下来，觉得我的孩子应该没问题了，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一岁半的毛毛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攻击人，遇到认识的小朋友，他自己都还摇摇晃晃站不稳，就一把抓住人家，或者拍别人一巴掌。我本来以为他是没有安全感，现在看来他是用这种方式打招呼，长大了他也很喜欢追逐别人，喜欢一把抱住同学或老师。

        毛毛很小气，自己的东西，别人摸一下都不行，却大摇大摆抢别人的。他在路上抢过雯雯的奶片，雯雯还是他最喜欢的小朋友呢。后来雯雯来我家玩，毛毛什么玩具都不给雯雯玩，雯雯生气走了，毛毛又不舍地大哭。这个毛病知道现在才慢慢好转。

        旁人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家里教的不好，才会打人抢东西不懂分享，可不知在家里教过多少遍，道理他也懂，保证得好好的，可一出门就不由自主地攻击人。毛毛在幼儿园，是受欺负的，是不合群的。因为他总是主动动别人，嘴巴又跟不上，大家会觉得他不讲理，偶尔交到的小女生好朋友，也会因为忍不住欺负了人家而绝交。毛毛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雯雯，完全就是因为雯雯妈妈太友好了才能在一起玩。

        对于毛毛这种多动故意捣乱不知道如何社交的小孩来说，心理建设比清除学习障碍更重要，可是很多家长包括我自己，最想要弥补的都是学习能力，而忽视了更应该关心的心理健康。

        好在现在毛毛6岁了，主动攻击人和小气的行为基本没有了，他更懂得控制自己，会说我要打你呦，手扬起来却不放下。吾心甚慰。

        和毛毛比起来，我是更不合格的妈妈。我从小就爱哇哇大哭，是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脾气暴躁的妈妈。有时候我想，毛毛之所以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因为我老是乱发脾气，把他本该表达出来的情绪压制了回去。

        所以，我一定要少发脾气，批评教育小孩是一回事，发脾气是另一回事。可是光靠忍，效果并不大，要疏通，把要发的脾气通过另一种渠道表达出来。写出来，买东西，做手工，洗衣服，做整理都可以。

        比起我的坏脾气，更糟糕的是，我就是那种冰箱妈妈。跟毛毛看医生做测评，如果测我的话，我是百分之百的自闭症。我害怕去人多的地方，去空旷的地方，小时候的一个夏天，打死都不要穿短袖，不敢买东西，不敢举手发言，无法和别人建立长久的亲密的关系。我是宁愿孤独的人，觉得孤独的日子更容易度过。

        我是成人，可以粉饰太平，正常的同事同学关系也可以维护，但小孩是不是受我的影响，不得而知。毛毛其实很渴望社交，渴望有朋友一起玩，他是热情的，宁愿花永开不败的性格。

        有时候我发了脾气，毛毛就吆喝着要换妈妈，他说，选一个老太婆当妈妈就好了，反正我能打得过。他觉得我对他不够好，给他买的玩具不够多，不够爱他。可他哪知道他是我心中排名第一最爱最爱的人啊，虽然我的爱不够多，全部捧出来也只有一点点。

        我可能不够爱你，不然就不会在怀孕期间因为借钱不还的事跟你奶奶你爸爸生气，我可能不够爱你，不然就不会在你一岁前天天都跟你奶奶吵架，虽然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你才跟她们吵架的，我可能不够爱你，不然就不会频频起离婚的念头，但我以后保证不会了。从今以后，你第一我第二，别人怎样都不会影响咱俩要做的事，要一起完成的目标。

      感觉就像不会游泳的人掉到河里，憋着一口气抱着块大石头一步一步走上来，能走上来吧？一定能走上来的。只要结局是好的就行，过程再苦一点也可以的。只要最后毛毛能上普通小学中学，能成为人群中挑不出来的一员，就是我最高最大的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