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 | 十

作者: Fre_ | 来源:发表于2023-09-07 18:42 被阅读0次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搭起帐篷,坐下来随便画些东西,有时候我的画跟看到的景色毫无关联,我画过一匹马在海洋上行走,画过一群鸟在货车里飞来飞去的。初一问过我这些画在讲些什么,我说这有点像剥一颗洋葱,当我们一层一层把它剥开以后,会发现里边什么也没有,你看,生活就是毫无逻辑的,我也不知道那些画在表达什么,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一样。

    前几天我跟莹莹发去了一张云朵的照片,那朵云像一条只露了半个身子的带鱼,我在照片下面问了一句,“你相信天上的云可能是人变的吗”。这话是初一告诉我的,然而她并不能在我的面前变成一片云彩,她说这个能力只有返回天上才会实现,而且在地上待得久了,能力就会消失,她也不确定自己现在回去的话,还能不能再变成一片云。

    我想莹莹了,显然我不能这么快就把她给忘掉,这种想念在随着时间的增加而逐渐减弱,但留下的烙印却好像越来越深。莹莹说我们分手后最好的状态,就应该是把彼此深埋在心底,祭奠或是怀念,不必要每天再去把坟给挖开,我们只需要知道在某地某刻有这样一段感情就够了。

    我仿佛看到了是我亲手杀死了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我以为我是个分手后不会跟前任做朋友的那类人,然而我却巴不得我们现在至少还算朋友。我们之间已经断了联系,感情有时候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你会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在减少,却做不了什么,就算你想办法把它倒过来,以为它又变多了,实际上什么也没变,而且它还是会再慢慢的减少。

    那天我和初一探讨了恋人分手后能不能做朋友的话题,她说:“你并不是想和对方做朋友,你就是抛不下恋人的身份,企图用另一种方式存续你们之间的关系罢了,实际上你的内心不还是倾向于维持你们之前的关系吗,而不是发展成另一种所谓的朋友关系。”

    我时不时的看向手机,期待着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但是手机安静的就像这会儿的天空,连个办证买房诈骗之类的短信都没有。

    初一继续吹起了手中的口琴,她刚才的演奏就是被我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打断了,她当然知道我并不是真心寻求答案,只是想找个认同而已,可惜她并没有跟我站在同一个立场。

    初一曾经在天上跟人组过一支乐队,取了个名字叫做“四大天王”,据她所说是取自于《西游记》里跟着托塔李天王下凡捉猴妖的那四个大神仙。听她这么一说,我眼前立刻有了画面,我仿佛看到她和另外三个“神仙”威风凛凛的站在云端,身着厚重的古代铠甲,手里各自拿着琵琶、阮琴、二胡之类的乐器,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她,说:“那你们应该算是民乐队。”

    她摇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她说我这是对他们的纯粹刻板印象,他们从来不会穿什么奇怪的铠甲,即便是打仗也都是平时的便装,天上的人穿现代服饰的时间甚至要早于我们,而且他们演奏的也不是民乐。

    我很难想象在天上有一群“神仙”,各个都西装革履的,拿着吉他、小号、鼓,嘴里唱着英文歌,或是演奏些即兴的爵士乐,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本来他们还想弄一台钢琴上去,但是钢琴的体积太大,光靠人力不容易搬到天上去,再说这么多人抬着一架钢琴往天上飞,很难不被地上的人发现,他们平时上下天的时候,都不会结伴出行,就是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所以抬钢琴的事只能作罢。

    初一是后来才加入的乐队,成员们送给她一个口琴,还教了她不少音乐相关的知识。最初的这三个乐手为了学习乐器,专门在下边待过一段时间。他们没钱,报不起学习班,连最早的乐器也不知道是从哪偷来的。一开始他们只能瞎摸索着自学,后来学会去书店看一些入门的音乐教材,把乐谱摘抄回去,一页一页的研究。三个人每天早上蹲在书店门口,从营业就钻进书店,一直到书店快要关门才回去练琴。他们不用睡觉休息的优势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他们每天都有大量的时间用来学习理论知识和练琴,只不过在他们白看了那么多天书之后,书店老板忍无可忍,等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让他们不买书就滚蛋,随后便将他们赶出了书店。后来他们又辗转多家店,也不全为了学习乐理知识,市面上的常用乐理书就那么多,他们早就已经烂熟于心,这大多数时间,他们都用来看闲书了。随着越来越多的书店老板将他们驱逐出店,最后他们连闲书也看不成,只能回去专心练琴。

    几人就这么练了许多时日,自觉学的也差不多了,便商量着一大清早去公园演奏一段,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演出,没人捧场,观众远不及旁边唱戏的夕阳红老年组合,不过他们是练习为主,也不是演给别人看的。

    他们一连在公园演了几天,每天早晨都会路过的一位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被他们杂乱的乐曲扰得心神不宁,就过来给他们指点了一番。大爷年轻时是学音乐的,性子急,对着他们先是一顿骂,然后结结实实地给几个人上了一堂课。

    后来,他们的足迹遍布各个公园,跟不少老年乐队都切磋过技艺。他们还去往大街小巷演出,并且发现在街上演奏,还会有人往他们面前扔钱,他们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别人粗心把钱丢了,硬是追着对方要把钱还回去。当他们意识到他人的意图后,倒觉得这意外之财成了惊喜。他们也在地上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钱的用途,于是他们便靠着演出卖艺攒了些钱,用赚来的钱,给自己换了一套新设备。

    乐队在地上待了很多年,去过很多个国家,虽然没出过唱片,却也收获了一些乐迷,只可惜那是个没有网络,没有数码产品的年代,要不然我可能还会亲耳听到他们的作品。

    初一加入乐队是在他们回到天上以后,她当上了乐队的主唱,主要也是因为她不会什么乐器,口琴还是之后跟着乐队学的。我从来没听过初一的歌声,我在内心愉悦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的哼哼几句,而她无论何时都不会有类似的举动,所以当我听她说她是乐队主唱的时候,表现得极为震惊,并且表示她应该展示一下。

    她说她已经很久不唱歌了,因为乐队解散了,在战争之前。那是改变了天上一切事物的战争,也是天上自有人以来,打的唯一一场战争。乐队成员都加入了这场争斗,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场仗,他们也一样,稀里糊涂的就到了战场。他们把自己的乐器当成兵器,与刀枪棍棒兵戎相向。

    这段故事相较于以前听到的,倒有点像神话传说里的样子了,只不过他们的乐器真的只是普通的乐器,不会通过内力或是魔法从上边发出强大气流和冲击波把敌人震飞。乐器打架没什么杀伤力,但是他们也没别的武器可供选择,战场上的兵器短缺,都是从地上通过人力一个一个抗上去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拿到趁手的兵器。

    天上的人从来没打过仗,也没见过别人打仗,不知道战争中存在擂鼓助威、提升士气的环节。鼓手的鼓在战乱中被人砸烂了,为了给自己的鼓报仇,鼓手拿着镲加入了战斗,镲在安静的天空中能发出巨响,像打雷一样,方圆几里都能听到声音。鼓手对着他的仇人脑袋狠狠来了几下,将他们的头夹在两个金属片之间,那些人的耳朵被震烂,七窍出血,脑浆都给砸了出来,惨不忍睹。那些破坏鼓的人,低估了鼓手对于自己乐器的喜爱之情,有人打仗为了信仰,有人为了和平,有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有鼓手是为了自己的鼓。

    吉他手和小号手不及鼓手那样愤怒,他们没有遭受过心爱的乐器在战争中遭人摧残的痛,但他们依然出现在了战场上。都知道乐曲可以振奋人心,而少有人知道乐器可以摧毁人命,吉他撞头的声音并不好听,闷闷的,琴弦打在脸上,立刻能带出几条血印。小号的威力比吉他稍大一些,瞄准要害,往往能一击毙命,金色的小号在尸体上翻飞,染得通红。三种乐器在兵器之间来回穿梭,成了正常战争中极不和谐的存在,他们与其他所有参战人员,一同演奏出了一段不美妙又刺耳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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