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

作者: 七点读书君 | 来源:发表于2022-08-20 12:45 被阅读0次

    昨天夜里一切安好。只是我今天早上发现,院子里散养着的母鸡丢了两只,可能是被黄鼠狼衔走了,也可能是被饥饿的邻居偷走了。妹妹和我一夜睡得很安稳,既没有被敲得咚咚响的玻璃吵醒,也没有被村里的狗叫给扰得不安。那些狗发了疯地叫,使我们的梦里都沾染上狗叫声,充满被狗追杀的危险气息。

     邻居家的厨房里传来阵阵肉香,我看着家里剩下的母猪,寻思什么时候吃掉它合适。我们住在这儿随时都可能被赶走,被饥饿、缺水、贫穷,这是个脆弱的生存之地,捱过今天,不意味着明天继续留在这儿还能活得下去,猪瘟、禽流感随时都能要了我们所余不多的财产的性命,这两样东西就在不远的村落里徘徊,瞅准目标攻击。

    有的村民前两年走了,在外面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我们去到他家里,听他外面的见闻。他说,“到处和这儿一样,在哪儿生活都是同样地艰难,我们一家在路上常常挨饿,随着拉家具行李的大车带走的猪、鸡子、羊羔,半路上,不是被太阳晒死了,就是被别人偷去了,不过还是被别人偷走的数量多,每天夜晚至少要丢一只鸡子,半头猪,常常夜里睡觉时心惊胆战,即使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也不敢起床阻拦。最后,我们厌倦了,饿得没脾气了,没耐性再往前走了,就拉着家具连夜往家这儿奔了。”

    我们听了,都可怜他们一家,大家各自拿出一点儿粮食出来,使他们活过再次回到这儿后最初一穷二白的岁月。好景不长,干旱来得太久,地里的玉米被晒得蔫了,不肯长出玉米樱子。人们靠着去年剩余的粮食坎坷地度日。

    我和妹妹很久都没吃过肉了。杀母鸡是不肯的,有母鸡,我们才能吃得上鸡蛋。只剩下那头猪,那头什么都吃的猪,烂菜叶子、玉米棒子、兔子的内脏。邻居的肉香味儿格外刺激了我们,我和妹妹成天想着那头猪。 最后,我们决定杀猪,原因是,谁都不知道哪天夜里,这头猪就会被黄鼠狼或邻居们偷走。生活在这儿是可怕的,即使人们常常能吃得不多,体格不强壮,黄鼠狼凭借灵巧和机智却偏偏每天夜里都能从村民这儿获得一点儿食物,这使他们这个群体繁殖得又多又快,而黄鼠狼偷猪也不是什么奇闻,有村民就认为自己家的猪被黄鼠狼偷走,他说,那天夜里透过窗户缝,他清楚地看见一群黄鼠狼在怎样驱赶一头猪。诚然,猪的智慧是谁都承认的,但黄鼠狼比它更聪明,更别提一群黄鼠狼的智慧和执行力了。而邻居们,这是个更为可恶的群体,所有居住在这儿的村民,除了你们自己一家,谁都称得上是邻居,而由于天公不作美,地里产出的食物不够人们吃的,就想法儿各自从邻居那儿偷些东西。有很多儿子的人家是幸福的,他们家的力气在村里谁都不敢小觑,夜里尽管在邻居院子里大声嚷嚷要牵走哪只羊,主人家也只能躲在卧室里瑟瑟发抖。而我们家,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并不年轻的女人,我们养的羊早就丢光了,母鸡也是一天天地变少,但还有最后一头猪整天睡在猪圈的烂泥里。

    真可怕,那猪长得几乎和一个成年男子一样重,我不知道刀该在哪儿下手。猪看见我手里亮晃晃的刀,围着猪圈一圈圈跑,把烂泥都溅到我们身上。它甚至想扒过猪圈的围墙,跑到外面去。

     我们被猪折腾得筋疲力竭,最后,只好请村里会杀猪的人帮忙收拾它,条件是要送给他一只后腿。他把猪开膛破肚,猪血流了一大桶。

    可惜的是,这几天很热,尽管夏季已过,没吃完的猪肉不能白白放着。我和妹妹用很多的盐把肉腌了,挂在院子里晾晒。有些邻居带着他们的儿子到我们家,老母亲还在和我们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我就看见院子里,那些不安分的儿子取下一大块腌猪肉,弄回家去。

     到了夜晚,院子里灯火通明,我和妹妹睡在卧室的床上,一点儿都不安稳。幸好他们没闯进我们睡着的那间卧室里,那间黑糊糊的、哀怨的卧室里。体格健壮的儿子们在取走最后的腌肉,铁桶里已经凝固的猪血也被抬走了,连带着最后剩下的几只母鸡,我甚至听见有人闯进客厅里,在那儿到处走动,希冀着晚饭的餐桌还留着没吃完的猪肉和玉米饼。最后房子终于又安静了,院子里也变得和夜晚一样黑了。

     我和妹妹互相安慰,至少我们还饱吃了几顿猪肉呢,这比一大头猪通通被偷走强多了。况且,在这以后的几天,我和妹妹都能获得安稳的睡眠,不会再有黄鼠狼和饥饿的邻居闯进院子偷鸡子,偷羊羔,偷猪。因为这些我们都没有了,我们又变得一穷二白,什么都不剩下,但我们能够安稳地睡下,带着饥饿的肚子在夜里睡下,指望靠着夜里冰凉的露水、黑暗的孤寂和有狗吠的噩梦来填饱肚子,指望靠着一无所有换来不被打搅,指望靠着明天又有新的日出,能出现奇迹。我们带着对明天的强烈希望,在被给自的眼泪打湿的枕头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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