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忆在东非高地上的短暂逗留,你会吃惊,竟然有在空中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感觉……在这么高的地方,呼吸顺畅,心情平静、轻松。在高地上,你早上醒来之后会想:我在这儿,这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走出非洲》,凯伦·布里克森
五月的时候,古诗十九首还没有背完,新接手的片子和毕业晚会都进行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事实证明,当所有的事情都撞到一起会撞出气急败坏的深夜,而深夜的傲气总是要作出一些野性的决定
抱着不太觉得自己能申请成功的信念在旧护照到期前一天收到offer,又在怀着满腔热血的一个星期后生病住院。我觉得爸妈当时应该想反悔来着,唯一知情的兰溪估计也不太想放我去了。可是不尝试过就放弃的人生怎么会是我的人生呢?于是开始认真休息,认真吃药打针,安静地做到整个月独自穿梭在学校与医院间。复诊的第一句话是,“医生你觉得以我目前的状态去非洲有什么问题吗?”爱吹胡子瞪眼吓唬人的老爷爷好笑的看着我,递来一张检查单问我打疫苗了没有?我从来不知道,一句话能让人心安得如此彻底。在此之前的每一天,有过因为呼吸困难无法平躺在床上而忍不住抽泣的时候,也有过靠在阳台上想象非洲大陆那边的星星是怎样发光的夜晚。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但也一直怕过,怕我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怕我的能力撑不撑得起野心。
而5月8号晚上的芮嘉正歪着半个身子倚在阳台上和妈妈打电话,她才不会知道一个小时后的邮箱会躺着什么信息,也不知道半个月后的她能坚定地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小段美丽人生,更不知道两个月后的她会如何撒着腿在非洲大陆的高地里奔跑,像只速度比较慢的瞪羚一样。那个时候的我吧,虽然没有马塞马拉的自由和野性,但也一直追逐它。
再后来,一个人处理完机票疫苗签证等杂七杂八的事情。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才潇潇洒洒地向世界宣布,我要去我心心念念的非洲大陆了。
几乎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千叮咛万嘱咐我要注意安全,剩下的百分之五大多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走。和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中国人聊天,第三句话逃不出“哇,你好勇敢”,而前两句一定是“你一个人吗?” “恩”。
“又穷又乱”,“又脏又热”,“蚊虫肆虐”,“武装政变频发”,“政府腐败、政客贪婪、人民愚钝”……越是没有到过非洲的人,越能向你绘声绘色地描述那里的境况——那是他们想象中的非洲,那是种种传说、新闻报道、臆想和偏见共同构筑起的非洲。”(《是非洲》),这大概就是我们绝大部分人对非洲的认识。往好了一点说,再加上一条赵忠祥老师的“在非洲茫茫大草原上”。
以上的非洲,也曾是我的非洲。再后来,对非洲的想象变成了戳在左臂上的一针黄热病疫苗和一堆大大小小的药。一直觉得自己对她的误解太深,深到我觉得必须亲自去看一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便毅然前往。
事实上,我确实见过“又穷又乱”的非洲。在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有着世界第二大贫民窟基贝拉(Kibera)我无法想象这个占内罗毕市总面积的不到1%,原意为”森林“的地方包含了该市总人口的四分之一,而其失业率超过50%,大多数居民日收入不足1美元,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这里是贫穷、盗窃、疾病、死亡的代名词。世界上的每一个贫民窟都是“有味道”的,到肯尼亚后,果然不止一个和我谈起过“基贝拉的味道”,是——扑鼻而来的粪便、垃圾的臭味夹杂着刺鼻的烤木炭味。
当然,这是最坏的。
若挑些好的,大抵逃不过肯尼亚的交通的道路。车一驶过便是黄土的世界,一条裤子和一件外衣便可以对付一整个星期;市中心外再也没有见过斑马线,每次过马路都是一次动物大迁徙;夺命matatu(一种大概能坐12个人的小面包车)和各式颜色鲜艳的公交车每分每秒都在赛车。在这里,车是可以倾斜45度开的,而售票员大多是挂在车门边上的,边走边上下车,半秒都不耽搁。通常是,我刚准备坐下,原本还在车外揽客的售票员立刻钻进车内,左手顺势带上门反身右手便插好了销。若是在matatu内,车内的小音箱和显示屏在发动机启动的那一秒同时升高劲爆的非洲音乐,音浪一下一下地拍在人身上,心也跟着直跳。
可是,在这些一点都不美好的背后仍有一个美好的非洲在那里。我曾经带着主观偏见认为贫民窟的环境必定会影响了那里的孩子们,曾以为这么多流水似的短期老师和礼物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他们习惯被给予的性格。但每每和在贫民窟的志愿者交流,我开始明白恶劣的环境和美好的心一点都不冲突。娟姐说,贫民窟的孩子不是只知道索取的,他们也知道爱,知道付出;是,我现在相信了,深信不疑。而那些个被我嫌弃的matatu和花里胡哨的公车,也在混乱之下有着自己运作的章法。“ ’马他突’ 里,司机和售票员用最原始、最乡土但也是最有效的‘语言’交流:敲一下窗户是‘停车’,敲两下是‘开车’,乱象之下秩序井然;身手敏捷的售票员在车上车下游走,绝不耽误行车。‘马他突’减速停车时,售票员早已打开车门,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招揽乘客;重新开动时,车前的售票员又迎着车势跳回车内,从容自如。”(《是非洲》)
内罗毕自有它迷人的地方。它绝不仅仅是新闻里那个冰冷的十大危险城市之一,也不再是那片遥远的东非高地。这里有“树下议政”的普通市民,有全天最美丽的星空。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会慢慢发现这和他/她想象中的非洲不太一样,又在寻找这些不一样中爱上这里。高曼说,“我因长颈鹿而来,却因这里的人而留下”。我说,我的心也是。
在小肯的两个星期,我一天也没舍得离开Faith的小朋友。那条从志愿者之家到Faith的路,坐kbs到tuskys,直走路过一条长满草的铁路后左转前行再右拐;一路上遇见很多笑着展示一排白牙顺便问你how are you的居民,也有每天都“隐身”在店铺后大声重复着“你好”的快餐店老板。整段路程不长,但每天都很有趣;孤儿院的蓝色小屋不大,却刚刚好够放置我的心。
每天早上九点前孩子们会处理完一切杂事开始一天的祷告,很享受倚在门外听他们唱祷告歌的几分钟,那个时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慢得让我误以为好像能陪伴他们成长。从小就很害怕失去,不愿意养小狗的原因是因为受不了它会死去的事实,干脆也就不要拥有。总是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愿意和别人建立关系,担心彼此都很难过而总是没能好好的告别。可是,可是我会清楚得记得这里的每一个小朋友。不爱说话的Tod,喜欢扮酷但高冷形象总是崩塌的Victor,眨着忧愁的大眼睛会趴在我身上玩头发的Faith,很聪明又很喜欢猴子的EllMark,眼睛纯净得能装下整个宇宙的Otis,狂爱粉红色又有点害羞的Mary,总是有些过分安静的Alex,闹腾得不受控制的Joseph,在查作业时要我讲斯瓦希里语的Meshack,衬衫达人Andrew,在高兴时候喜欢慢摇又很慢热的Joel,在镜头前爱做鬼脸的Mathew,小猴子一样黏人的Emmanuel,总是很乖巧又有个性的Purity,不喜欢我布置作业的Patrick以及总是很听我话,眨着眼睛用一种奇怪的调调叫我teacher的Cyrus;当然了,也会记得这里凉凉的天气和在这里遇见的每一个你。
肯尼亚是多面的,非洲一定也是。这些天以来,有过在傍晚一个人提着半颗心狂奔4km回住所,冷着脸说很多遍leave me alone的经历,也有过给Faith的小朋友写了16封信,偷偷抹眼泪的深夜。曾见证过联合国大会在这里召开,也听过无数的暴乱和不安定。曾被马塞马拉的自由与野性征服,也被印度洋的海风灌醉。
How nice to meet you.不是想要与众不同,是希望这些经历,能让我最终确定要成为怎样的自己。
by 四月 Gapper肯尼亚志愿者
转自公众号:南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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