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234篇《小雅 何草不黄》
原文阅读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
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
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
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译文参考
什么草儿不枯黄,什么日子不奔忙。
什么人哪不从征,往来经营走四方。
什么草儿不黑腐,什么人哪似鳏夫。
可悲我等出征者,不被当人如尘土。
既非野牛又非虎,穿行旷野不停步。
可悲我等出征者,白天黑夜都忙碌。
野地狐狸毛蓬松,往来出没深草丛。
役车高高载征人,驰行在那大路中。
字词注释
(1)行:出行。此指行军,出征。
(2)将:出征。
(3)玄:发黑腐烂。
(4)矜(guān):通“鳏”,无妻者。征夫离家,等于无妻。
(5)兕(sì):野牛。
(6)率:沿着。
(7)芃(péng):兽毛蓬松。
(8)栈:役车高高的样子。
(9)周道:大道。
诗歌赏析
这首诗以士兵口气,愤怒倾诉四方征战、行役不息的痛苦,对统治者的穷兵黩武表现出强烈抗议,反映出渴望和平安定的心愿。
全诗以一征人口吻凄凄惨惨道来,别有一份无奈中的苦楚。
首章连用责问,极写征人之众多、征役之繁重;次章以草枯喻人病,斥责统治者不把民众当人待。一、二两章以“何草不黄”、“何草不玄”比兴征人无日不在行役之中,似乎“经营四方”已是征夫的宿定命运。既然草木注定要黄、要玄,那么征人也就注定要走下去。统帅者丝毫没有想到:草黄草玄乃物之必然本性,而人却不是为行役而生于世,人非草木,当不能以草木视之。
而一句“何人不将”,又把这一人为的宿命扩展到整个社会。可见,此诗所写绝不是“念吾一身,飘然旷野”的个人悲剧,而是“碛里征人三十万”(唐李益《从军北征》)的社会悲剧。这是一轮旷日持久而又殃及全民的大兵役,家与国在征人眼里只是连天的衰草与无息的奔波。
三章以兕虎比征夫,末章用聚集在幽草地的狐狸,对比在周道上行役奔波的征夫,进一步指斥统治者“视民如野兽”,甚至人还不如动物的可悲处境。作者发出了久压心底的怨怼:我们不是野牛、老虎,更不是那越林穿莽的狐狸,为何却与这些野兽一样长年在旷野、幽草中度日?难道我们生来就与野兽同命?别忘了,我们也是人!
不过,怨终归是怨,命如草芥,生同禽兽的征夫们并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他们注定要在征途中结束自己的一生。他们之所以过着非人的行役生活是因为在统治者眼中他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战争的工具而已。所以,怨的结局仍然是“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这种毫无希望、无从改变的痛苦泣诉,深得风诗之旨,最大限度地展示了征人的悲苦,故清方玉润慨道:“盖怨之至也!周衰至此,其亡岂能久待?编诗者以此奠《小雅》之终,亦《易》卦纯阴之象。”(《诗经原始》)一首如泣如诉的征人小诗,后人看到的却是周室的灭亡,这也许是“用兵不息”者万万没有想到的。
此诗文字洗练,语言利落,读来铿锵有力,无论从内容看还是从形式看,都是雅诗中的一首上乘民歌。
《何草不黄》学习的反思探讨
这是一首“经营四方”的“征人”们的哀歌。诗人借物起情,或兴,或比,或正应,或反衬,运用贴切自如,寓意丰赡深微。诗中以野草的枯萎比喻他们的劳苦生活,由于被征调,他们不得不像野兽一样四处奔波,他们没日没夜地劳作,就像行走在深草中的狐狸,跟随着高高的行役栈车,每日行走在漫无尽头的道路上。这使他们发出了“独为匪民”的怨愤。
诗中这些生动的比兴来自现实生活,经过了认真观察,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体验。对后人来讲,有些比兴可能比较陌生。仔细体味,方觉其中之妙,生动形象,情真意切。尤其后两章很善于借景寄情,方玉润云:“纯是一种阴幽荒凉景象,写来可畏。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诗境至此,穷仄极矣。”诚哉斯言。
从无人不征,到不当人待,再到视同野兽,直至人不如兽,层层推进,将征人的悲惨境遇推向极处,整体构思着实精到。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诗人的人生有五种境界:
(一)出世。得到精神的自由。此太道学味。
(二)入世。强有力,奋斗,挑战。屈原写《离骚》,有奋斗精神,而其奋斗精神为伤感色彩所掩;老杜奋斗中亦有伤感气氛。反常必贵,物稀为贵。在寂寞中得大自在(出世),在困苦中得奋斗力(入世),都是反常,所以可贵。但反常有时又可为“妖”。此太西洋味。
(三)蜕化。既非出世的一丝不挂,又非入世的挑战、奋斗,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陶渊明《饮酒二十首》其五)。然“人皆有兄弟,我独亡?”(《论语·颜渊》)这种境界是欢喜还是苦恼?这种境界是人情味的,然亦非常人所能,如陶公“富贵非我愿,帝乡不可期”(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将入世、出世打成一片。此是真诗人。
(四)寂寞。此中又有两种不同者:一为寂寞;一为能欣赏寂寞的,如“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将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唐李涉《题鹤林寺僧舍》)。上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是自得;此曰“过”、曰“逢”、曰“竹院”、曰“僧”,是自喜。此是伪诗人。诗人或太道学味,或太西洋味;或是真诗人,或是伪诗人。装假不好,而装得好便是艺术。譬如那画的山水,有时比真山水还好看。
(五)悲伤。五种诗人中此种最有人情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小雅·谷风之什·蓼莪》),哪里都好像是父亲、母亲,可是哪儿也没有,真是悲伤。“不属于毛,不罹于里”(《小雅·节南山之什·小弁》),可哀,孤立,四海无归。“天之生我,我辰安在”(同上),真是孤独的悲哀。还有“知我如此,不如无生”(《小雅·鱼藻之什·苕之华》)、“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王风·兔爰》),真是人情味。
前四种都有点勉强、做作,只有后一种最人情味。寂寞中感到孤独的悲哀,而此种又是顶不振作、顶没出息的了。
“三百篇”是有什么就喊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古人诗是如此,后人有意避俗免弱,便不真。“真”,就是人情味。现在人有许多话不敢说。而胆大是文人心理的健康。要胆大,但不要妄为。胆大要自然而然,适可而止。
参考资料
《先秦两汉诗鉴赏》,韩经太 主编;赵敏俐 注评,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9月
《传学:中国文学讲记》,顾随 讲;叶嘉莹 笔记,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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