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善怀(从诗经里衍生的故事)
一片绢帛从许夫人手中滑出,斜斜地飘了一下,猝然掉落到地上。两行暗褐色的潦草字迹,在白色的绢帛上分外醒目,灼痛了许夫人的双眸…那,是一封已经干涸的血书!
小莲惊惶地望着夫人瞬间惨白的脸,上前一步,将将赶得及扶住摇摇欲坠的夫人。
“夫人,不是说是侯爷的信吗?写了什么?”小莲不识字,却从那些个触目惊心的血字中,预见到了一种可怕的答案。
许夫人没有回答,她借助小莲的扶持站定了身子,深深吸一口气道:“小莲,吩咐下去, 让他们速备一辆轻快的马车,就说夫人有事要外出!”
“诺。”小莲是许夫人从卫国带来的贴身丫头,从来对许夫人最是忠心,只要是夫人的吩咐,从来都是无条件执行。她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有人报说把车已备好。许夫人一言不发,快速穿过宽大的殿宇,一路往外急奔。小莲不敢怠慢,拿着匆匆忙忙收拾的一个小行李包,急急追了出来。
许夫人刚一上车,身子还没坐稳,就吩咐车夫:“快,去卫国!”
车夫一愣,不安地叫道“许夫人……”
“啰嗦什么,快走!”许夫人登时面罩寒霜,竖起柳眉怒叱。
“诺。”车夫不敢再多言,扬起马鞭,稳稳抽在马臀上:“驾!”
两匹骏马仰天长嘶一声,奋蹄而起,车子顿时颠簸起来。小莲稳住自己的身子,一边还想去扶摇摇晃晃的许夫人。
她望着双目通红的夫人,磕磕巴巴的说:“夫人,咱们,如此就走,大王,会,不会不高兴……”
“顾不了这许多了,卫侯爷也已经殉国,我必须赶回去,祭奠他老人家,还有为卫国殉难的同胞!”许夫人哽咽,她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吩咐车夫:“快,再快点!”
“侯爷……”小莲呜咽。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两边的原野快速后退。许夫人望向逐渐荒芜的田野,心中不禁升起无限悲凉。连年的战乱,民生早已凋敝不堪,大片大片的田地荒芜,一个又一个村庄断绝了炊烟……
她多么希望,天下不再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田野里,到处都是碧绿油亮的庄稼……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出生在这么一个乱世,战乱频仍、万民倒悬,这种人间炼狱图,反而成了一种世间常态。得知自己要嫁给许国的大王之时,她也曾有过美好的幻想,也许,凭借一份至真至纯的爱,凭借自己的一腔柔情,或许,可以让许国大王罢兵止戈,让百姓安稳度日。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因为,天下总有贪欲无度的野心家,想要拥有更多的城池,想占有更多的土地!你不去攻打别的国家,而别的国家 却总是想要来攻打你!百姓算什么?左不过,都是他们昭昭野心的祭品……
“夫人,漕邑到了,要不要稍作休息?”车夫忽然报告说。
许夫人擦掉眼角的泪水,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可,让马儿饮点儿水,吃点儿草料,咱们再重新赶路。”
“诺。”车夫答应了一声,“吁”着马,慢慢停下了车。
许夫人与小莲先后下了车,望着车夫解下马鞍,牵着马儿向水草走去。
忽然间,耳畔响起凌乱的马蹄声。许夫人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几匹俊马正驼着人,从远处飞驰而来。
很快,许夫人就看清了马上的人,她的脸色一变,抿起嘴唇,冷冷的盯着来人。
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还未及停稳,已经有两个人滚落下来,匍匐着爬到许夫人脚边:“夫人,总算追上您了……”
“追我做什么!”许夫人目光冷厉、语气如冰。
“夫人,请您速回许地,大王盛怒,特命我们来追赶夫人。”来人顾不上擦满脸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怎么,我母国遭遇大难,我都不能回去看一眼吗?”许夫人生气地质问。
“夫人,您虽是卫国人,却早已嫁给大王,所谓出嫁从夫,算起来,您现在应该算是许国人!”来人斟酌的字眼,冷静以对。
“哈哈哈,好,好,好!”许夫人怒急反笑,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森然道:“照你这么说,出嫁的女子,连自己的生身父母,也都不必再有,对吗?”
说完,许夫人仰天悲叹,喃喃自语道:“人人都有故国,人人都有父母!父母是我们的根,宗国是我们的魂,何以这些人,竟如此狠心无情!”
来人不敢抬头,趴在地上哀哀回道:“夫人啊,大王已经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带不回夫人,就只能带自己的人头,才能重回许地……”
两行清泪从许夫人的面颊滚落,她无力的垂下手,缓缓登上一个高高的山冈,朝着卫国的方向,扑通跪倒,她把头俯在地上,在心里跟父母默默祝祷:女儿不孝,无法渡河归故里,愿您英灵不昧,原谅女儿不能亲往祭奠;愿您此去再无战乱,早升极乐无忧……
良久,许夫人才缓缓站起身,在附近的山坡上,采摘来几片贝母,还有一大束美丽的野花,朝着卫国的方向,轻轻放好,又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重新起身,木着一张脸,默默朝马车走去……
附原文:
载驰先秦·佚名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
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
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
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巍。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
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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