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以后——长篇连载
21——犟嘴的代价开始了。
回到舍里，我心里反复检讨自己在质询庭上和几个质询官滿不在乎的言语交锋是否得当。照理说按一般的逻辑，一个接受质询的魂儿，好比人间坐在评委面前的小演员，应当对他们滿恭必敬，陪着一千个小心和笑脸才对，以免遭到灭灯或者毒舌啥的，尤其这是即将对我一生的成败事非进行评估，决定我何时能重返人世，报答前世亲人的恩谊，再续前生未能对国家社会和人民多尽一份力的遗憾进行补救的夙愿，这样重大关键时刻，感觉自己庭上的表现似有不妥，万一给他们留下个糟糕印象，人们都知道，评委们都掛着一幅圣人的面孔，其实也是一肚子凡人的心肠，人类的各种弱点，如虚荣心，过度的自尊心，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等等他们未必没有，那可就惨了。
正当我躺在铺位上辗转反侧，无法理出个头绪时，与我邻铺的魂儿开口了:
” 兄弟，你这个新来户，今儿在庭上的表现很英勇的呢。”
我坐起身，端祥一下这个新邻，只见他竟然平常得让我找不出任何一个字来描述他，没有任何特征，平淡无奇的很，以此推测他在人间一定是即干不出啥坏事，也干不出什么大好事的人，逃犯在他身边都不用提溜一颗戒备心。
”啊，哥么，看来今儿旁听席上有你吧，我还正后着悔呢。冲了他们的肺管子，我怕得不着好瓜吃了。”
”不会。他们或许对你有一些小刁难，但在最终做结论时，不能对你有太大偏差的。”嗯，此人倒挺有见解。
”何以见得呢？”我不免充滿疑虑的问道。
”兄弟，你不知道，我这人没啥能水，自然就老实了，在阳间哪怕小孩子耍弄我，我也从来没和人家高声大气，横拉巴叽的过，所以在质询庭上给我过堂的时候，对那几个头始终都是滿恭毕故，唯唯喏喏，拿他们当神佛一样，希望能得到快些通关，拿到个好评，可直到现在己有三个月的时间，出庭也有个五，六次了，他们就是不给我下结论，几次问他们，你道他们咋说……。”
”能怎么说呢？”
”他们说审我太没意思了，没有刺激，没有兴奋点，甚至都没有一丁丁儿令人生气的点，好象喝温吞水一样，说我这样的人世间太不缺了，多一个少一个用最高级的超微计算机都显示不出来。虽然没有罪恶，但还不如选些能对社会有些用处的人早点打发回阳世。所以尽管论顺序也好，论规则也好，我早就应当被扔进还阳的人堆里，但他们就是不对我放行，我也不敢诈刺，因为心明镜的，诈刺的结果只能更糟，他们也把我看透了，是孬种一个，再不滿也咋着不了。所以我估计象你这样肚子里即有点水，嘴巴也不秃的人，别看他们对你好象挺凶，实际上肯定不敢折腾你，因为一定判断得出把你惹急眼了，有理有据的投诉他们也受不了。”
嗯，此君的分析也不无道理，但这个供述该从哪下手呢，我只好对这位芳邻屈尊就教了。
”你就从人间懂事时起一件一件事的开始叙述，并且和写作文似的边叙边议，议论的时候谦虚点，批评自己的时候下手狠点的就行了。”
”谢谢哥们了啊，我就先写着了，以后咱唠咯的时候多着呢不是。”
铺好纸提起笔，我的作文开始了。
哎，写啥呢，从降生到五六岁，那时候不象现在，小孩子二三四岁就会刷手机打游戏，甚至有的穿着活裆裤就会说情话，惦着搞对象，那时可倒好，甭说三五岁的啥也不懂，七八十来岁甚至十七大八的都不敢跟异性说话，记忆中后来初中的语文老师曾把他十六岁结婚，入洞房他老爹教他应当干啥干啥都叮嘱得祥祥细细，明明白白，大家听了也就是一阵傻乐而己。
自己六岁之前的记忆基本上是一片空白，除了吃奶尿床也没啥勾当可以存在脑子里，直到六岁时候的一件事，倒是印象极深，至今未忘，因为那是一场险些让我小命成为流星的小灾难。
记得那阵子农村刚刚成立人民公社，阶级斗争轰轰烈烈的时候，公社大队的领导都爭先恐后出些个宁左勿右的么蛾子，以示自己是最听党的话，跟党走的人，在社员面前干脆说他就是党，谁反对他就是反党，而四类份子（地主，富农，反革命，坏份子，）见了他们简直就是耗子见了猫，小鬼见着阎王一样。
那是1958年的时候，大队出台新土政策，不按人口而是按工分吃粮，因为大队干部们基本都是劳动力多的户，这样规定即能使他们家多分很多粮，又很红色的，属于一举两得。这可苦了家里没劳动力掙工分的了。那时父亲在外边建筑公司当瓦工，妈妈在家照看我和三岁的大妹，是没法出工挣工分的。但要分不到粮食怎么活呢，爸爸挣点工资本就很少，再说那阵子粮食统购统销，也不许私人买卖粮食。为了吃上饭，妈妈只好让我看护三岁的妹妹，她去出工掙工分。
那年的农历二月份，感觉比现在要冷得多，我们和大伯家共用一个厨房，水缸每天早晨都结手指厚的一层冰。那天大伯家的二姐二哥和三弟四弟三妹四妹捞冰吃，三岁的妹妹跳脚嚎哭也要吃冰，我六岁时个子矮，怎么也够不着，便找一块木墩放在缸底下，手拿着一个没柄的笟篱爬上缸沿，缸里的水只有少半缸，我俯身往下去够冰，一出溜便一头栽了下去。等到我明白过来己是光溜溜的躺在大伯那屋的炕头上，身上盖着两个破棉袄（他那屋炕比我家屋炕热）。
原来二哥二姐（二哥9岁二姐11岁）他们在屋里吃冰的当口听到水缸扑通一声，一开始以为是鸡掉水缸了，便大喊正在东偏房本族大奶家串门的大妈。谈兴正浓的大妈和大奶（他们俩家劳动力多，不用她俩出工）还吆喝二哥二姐:”鸡掉水缸你俩还不捞上来，瞎喊啥呀”
等到二哥二姐把手里的冰吐噜嘴里来到缸边，一看哪里是鸡掉里了，分明是我，才不是好声的喊”可不好了，小锁子掉水缸了啊！”
等到两个小脚女人哩啦歪斜奔回上屋把我从水缸里拎出来，据说己翻了白眼，她们俩一个大妈一个大奶一人拎着一条腿，把我倒拎着，控净肚子里的凉水，放在炕头过了一会才慢慢缓过气来。这次的经历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的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个经历对我来说即算不上好事，也算不上坏事，顶多算是一件险事。但写下来也是想告诉现在世间的年轻人，他们的福该有多大，生下来就好比金马驹一样，被爹妈象侍候皇子公主那样宠着。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的时候，小孩子基本就没那福分了，和羊羔子狗崽子差不多，爹娘哪顾得上宝了贝了的照顾你，不过那些散养大的孩子皮实着呢，抗击打的能力都强得很。
啰嗦一通写完了这一小节，不知能不能交差——管他呢，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没心没肺也不定全是缺点呢，啥事明儿再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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