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啊，请慢点儿老

老人啊，请慢点儿老

晚上，家庭聚会结束后，由小姨送外公回家（饭馆离家不过200米远）。其余人各自慢慢散去。还没走多远，小姨便急匆匆的打来电话：外公在家中的卫生间里摔倒了。85岁的老人了！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于是纷纷赶了过去。

外公的下巴磕破了，一道一厘米左右深的伤口，地上满是鲜血。在我们赶到之前，小姨正慌忙地拿纸巾捂着伤口，但是对止血没有任何用处。家中没药，没有绷带，这么晚了，附近的诊所也关了门。只好搀扶他送去医院，忙到了深夜。

忙完后，看到外公已无大碍，将他送回家，安顿好，大家便陆续离开。路上，将外公送到养老院的事又重提上日程：“身边每个人不行，毕竟这么大年纪了”“越来越糊涂了，耳朵背了，咱们说啥也反应不过来了”……自从外婆去世后，外公就一个人住。很多次的，我们提出将他接去一起住，但他都没有同意，看他身体还好，还能照顾好自己，这件事就再没提过。直到2015年冬天，外公的手冻伤了（尽管家里为他装上了空调，他却舍不得开），舅舅再次劝他，想将他送去养老院，好有人照顾。这一次，他同意了，但并未住上一年，便又回家了。

一个人住得习惯了，就再也不愿离开。我们拗不过老人，只好顺了他意，平日里多去看看他，直到在卫生间摔倒这一事件的发生。

这两年，外公的老态，大家都看在了眼里：好像忽然之间，他走路越来越慢，背越来越驼，耳朵越来越不好使，反应也越来越迟缓……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外公似乎并不愿承认，血流不止时，他不愿去医院，一个劲地说只是小问题，还用拇指去按压穴位，要用自己的方法来止血。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那么倔，还以为自己依然不需要别人来照顾。

看着他瘦小干枯的背影，我心里在想：他已经不再是我心目中那位无所不能的外公了！是的，我一直都觉得他无所不能。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外婆严厉，所以我与外公更为亲密些。他教我骑自行车，放风筝，下河摸鱼，做蝴蝶标本，下象棋……他经常带我到树林，河边，野地里玩耍;他念过初中，在他老家的村子里，是最有文化的，所以什么都懂;他会点拳脚功夫，读了大量的医学书籍，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前几年，他还爬上了长城，到医院体检时，结果好到连医生都吃惊。

想到这些事，仿佛发生在昨日一样，我怎么都无法与眼前这位衰老的老人联系起来。

我长大了，工作了，有了自己的社交圈，与外公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了。当我开心地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开心地到外地游玩的时候，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即便是平时，也很少能想到他，很少回去看他。曾经，我们无话不说，现在，我们彼此沉默，他来到市里看过我，在我的家中，他显得那么拘谨，只是在沙发上坐着，不敢随意走动。

我想着一天天地向外扩展自己的世界，结识更多的朋友，而外公，却只能一天天地向内缩小自己的自己的世界，最终缩小成为又小又皱的一颗核桃，身边也只剩下了我们。

动笔写这些文字的一个小时之前，妈妈来了电话说：前两天外公晕倒了，所幸表舅在他身边，将他及时送到了医院，是脑梗复发，医生说再也不能让老人自己住了，于是外公周末便会被送到养老院里……

我默默地放下了电话，从未想过，有一天外公会离开自己，未想过离开后自己该怎么办？但现在，这一天似乎真的在逼近了。以前没想过，所以一个月、两个月没回去看他不觉得有什么，总认为来日方长，如今去想了，才觉察出自己是那么害怕，。原来，我能陪伴他、看望他的机会真的不多了。

假如说人的长大要以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衰老，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世为代价，那么，我宁愿不要长大，就让这时间慢点儿走，让老人慢点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