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甜,很幸福很奢侈。
由于老爸的宠爱,隔三差五会得到一、两毛钱,去食品店买几块水果糖。先选一块最小的,小心翼翼剥开糖纸送到嘴里,糖块与唇齿温柔地相撞,细细地品、慢慢地化,感觉它的热量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能在身体里生出一团火,从嘴里再甜到心里。几块糖很快就吃完,几团火生成又熄灭,而馋虫勾起,就难再放下。
想吃个痛快只能等过大年。
过年那些天,除了吃饭,嘴里,糖一直都在。
那时候一进腊月,妈就开始备年货了。
糖当然是必选,除了纸包装的各种奶糖、水果糖、高粱怡软糖,妈还会买一些各种颜色的杂瓣糖,桔子瓣、黄瓜条、白薄荷、带花心的小墩墩糖,黄色包装纸包着,纸绳系着。
童年故事: 二十三 糖瓜粘妈买回来,先每人发几块杂拌糖,其余的偷偷装在一个大水桶里,背着我们呆在仓房的樑上。
这种秘密从来都是哥最先发现。
有一天发现哥腮帮鼓鼓,嘴唇锃亮,大叫:“哥,你吃糖,哪来的?”我哥马上捂住我嘴,“别吵吵。。。”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塞给我。“哪来的?噢,你偷糖,告诉妈去!”哥马上又给一块,不行,再给一块,嘴堵上。
我尾随着哥好久,终于发现他“作案”经过。。。
哥总忘带钥匙,家里没人时,经常跳杖子进院,妈把家门钥匙放在一个犄角旮旯,以防他不带钥匙,大冬天冻着。
家的仓房连着大门,跨过杖子时可以平视从仓房的木板间隙,看见仓房顶棚吊着的一个个装着年货的水桶,装糖的桶妈放在最边上,而仓房的缝隙又恰巧能伸进小孩儿的手。
没多久,妈就发现糖少了,哥的一顿条帚疙瘩必不可少。
之后妈把装糖的桶换到里面,苹果桶就靠最边了。那缝隙只能让你伸进去手,也抓住了大苹果,可就是拽秃噜皮也拿不出来手。煎熬、崩溃、心里痒痒挠。可这能难倒猴馋如我聪明如我的二馋?我抓住苹果,移出桶外扔到仓房的地上,收回手,跳下杖子,再进仓房地上捡起苹果,露一个胜利的微笑,吭哧一咬。
之后的仓房门,锁上。
糖,就只有到年三十才能捞着。
我第一次吃灶糖,是10岁左右在马路对面的秦娘娘家。
我常去秦娘娘家玩,是因为她家孩子多,亲戚多,热闹,而秦娘娘又和蔼可亲不嫌闹。
秦娘娘家脏且乱。房子很大,永远衣服、帽子、各种家什堆一炕,她家人想上炕呆会找块空地儿靠划拉。地上换季的大小鞋子七扭八歪摊着,大冬天凉鞋也在那脏着,来回走要把鞋子踢来踢去,着急了直接踩着过去没二话。我每次去时,如家里人少,就把炕上的衣服叠了,地上的鞋子靠墙边一溜摆上。
可下次再去,又恢复原样。
正因为这样,来她家玩特别随便,不像别人家怕小孩子去玩给碰了这、脏了那。
娘娘家来去不用打招呼,你就是穿鞋子上了炕,秦娘娘也不拦着,因为她家养的鸡也总上炕。
有一段时间我放了学直接去她家,玩到饿,回家吃完饭再去,直到困得不行,回家睡觉。听大人们扯东拉西讲故事,还有她家炕琴底下看也看不完,破旧得缺页少字、没头没尾、纸都发黄的古书。
那年腊月二十三小年,放寒假的我如平常来到她家,秦娘娘和姐姐们在厨房忙着,我不用打着呼穿过厨房直接进里屋随便溜达。我跪在炕上看娘娘新换的年画,这也是我爱来她家的另一原因。
秦娘娘家的年画和我们家注重美感、带日历、像画报、材质硬不同,是那种很有年代感的连环画,有故事的年画。红楼梦、铡美案、西游记、西厢记、连环记、穆桂英挂帅等等贴满所有墙,每年都不一样。每次去她家都从头至尾看一遍才行。
童年故事: 二十三 糖瓜粘正看着,她最小的女儿,比我小一岁的秀秀进来,嘴里嘎嘣地嚼,手里还摆弄着两个奶黄的小棍棍,看见我,脏手掰了一大块,不由分说塞进我嘴里。
甜的,又不太甜,立刻把我上下牙粘牢。
看见我尴尬略带痛苦的表情,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笑:“灶糖,你没吃过啊?”我纳闷,为啥她进来嘴里嘎嘣脆,到我嘴里就黏兮兮粘满牙。秀秀手里的两根棍此时已变成了一滩,粘在手上拿不下来,白白的糖弄得黑乎乎,她就张开手,用舌头舔。看我盯着,费力揪下一块,踢开地上的鞋向我走过来,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伸手又要往我嘴里塞,我立刻跳下炕,跑出房门,逃了。
童年故事:二十三 糖瓜粘厨房里,看见宽大、油腻、漆黑的灶台上贴着一张画,前面摆着贡品,其中就有灶糖,白白的比秀秀手里的干净。
我盯着,问忙碌着的、一米七十多大个子的秦娘娘那是啥?娘娘马上按下我的手,一口的山东腔说:“可不敢指灶王爷,小年要供着呢,晚上摘下来烧了,送他上天和玉皇大帝多说咱家好话,年三十再接回来保一年平安呢。”
童年故事: 二十三 糖瓜粘我把收回来的手指放在嘴里吮着,心想,我指的是那糖,才不想管这画上的人是谁。
娘娘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从供盘里拿一块灶糖递给了我。
娘娘看我粘得满手都是,说:“黏吧?灶王爷到天上一说坏话就粘住他的嘴,不叫说,只能说好话, 坏话就粘住了。”
我走了神,琢磨着幸好我家没祭灶,昨天爸妈刚吵了架,回头灶王爷汇报了玉皇,那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烧柴的烟和大锅冒出的蒸气氤氲了整个厨房,灶王爷若隐若现,飘飘渺渺。。。
“灶王爷本姓张,骑着马挎着筐。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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