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很多个房思琪
房思琪自然是房思琪。十三岁被李国华诱奸,十八岁疯掉。
刘怡婷是房思琪“灵魂的双胞胎”,房思琪有的,刘怡婷都有,除了美貌。
许伊纹是长大一点的房思琪,她们都生着一张犊羊的脸,都追逐着文学,一个被家暴,一个被诱奸。
饼干是二十年前的房思琪。饼干是李国华第一次诱奸的女学生。
郭晓奇对李国华来说,是上一个房思琪。她们从李国华那里经受了同样的苦难,听到了同样的话,设想了同样的譬喻,拥有了同样的小公寓钥匙,得到了同样的十万块钱。
二、随意观音
随意观音出现了三次。一次是在伊纹家,只有一座。一次是在李国华的别墅里,有很多座。还有一次是在李师母的脸上,她的眼睛大慈大悲,她竟是李国华家里的活观音。
三、志同道合
这样褒义的词用在渣滓身上,显得极不和谐。然而英文、数学、物理老师们确实与李国华志同道合,连女教师也是。
张太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因为她明明知道钱一维家暴,却还把许伊纹介绍给他。
在现实中,大概“老师”给了作者太大的刺激,因此在她的笔下,没有一个老师是老师的模样,连女教师也是。
作者也想象不到女学生面对这样老师的另一种解决方案,所以,她笔下的女学生无一例外地都爱上了老师,还是快乐地爱上了老师,无论是房思琪,还是饼干、郭晓奇。她想不到不爱是什么样子。
从某种意义上说,作者应该是上帝,旁观者清,但她不是,她是当局者,她深陷其中,迷乱在其中。
四、可怕的象征
象征是现代小说常用的手法。文学还有一个分支叫象征主义。作者在书中便拿来了许多意向:黑白键、梦境、黑夜、犊羊……
象征物与被象征物本有相似之处,譬喻物与被譬喻物也有相似之处。但在作者的象征里,却联结了不相干的人和事。本是狼嚎枭叫,非要想成莺歌燕舞。本来是被诱奸,非要说:“我和老师在一起了。”本来是被家暴,非要说:“跌倒了。”
猜测害死人,象征害死人。
她们的交流出现了误会与断裂。
“联想,象征,隐喻,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
五、爱与快乐
思琪说讨厌老师,“讨厌的是他跟中学男生没有两样,讨厌他以为她跟其他中学女生没有两样”。
她在此时已经“爱”上老师了。
正因为会幻想,会期待,幻想期待他的与众不同,幻想期待他待她的与众不同,才会有此处的“讨厌”。也正是因为她爱他,才会一次又一次被侵犯。
但这果然是爱吗,又果然是作者一遍又一遍强调的“快乐”吗?
文字惯会欺骗人,尤其是在衣冠禽兽的嘴里。
李国华满口的爱。改变不了诱奸的实质。比强奸身体更可怕的,是强奸思想。
被禽兽引诱的爱,比被禽兽侵犯更可悲。后者只是身体,而前者,思想也成了提线木偶。
房思琪在台北有很多追求者,但她一个也没有接受——她被李国华的“爱”害得已经不能正常看待男性了。
她说她爱老师,但其实只是没有尝试过其他爱的形式。她以为那就是爱。所谓的爱。
爱本来是美好的,两情相悦的性也并不脏,脏的是算计、欺骗、强迫、引诱和不对等。
六、父母角色
在长达六年的畸形关系中,房思琪曾两次向父母求助。
第一次,她说“家教中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性教育”,父母无动于衷。
第二次,她把自己的故事用“听说有个同学怎样怎样”讲了出来,父母羞辱痛骂。
许伊纹作为房思琪的朋友,曾经感觉到思琪的痛苦,鼓励她说出来。从这个层面上,父母不如朋友。
我如果有孩子,我会努力做他的朋友。如果我不能,我希望他能交到好朋友。
七、文学无罪
数学、物理、英文老师们对女学生不挑。李国华说:“我是学文学的人,我要知音才可以。”衣冠禽兽。
诱奸用文学来做遮羞布,李国华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保留了数学和物理学的清白和尊严。
连刘怡婷都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温良恭俭让”不该是这么理解的(注:温暖的是体液,良莠的是体力,恭喜的是初血,俭省的是保险套,让步的是人生),文学也没有错。
文学不必为渣男,哦,不,变态背锅。
八、何解?
五个房思琪结局不同。
房思琪因为美而被侵害,刘怡婷因为不美而幸存。但这都不该在她们身上找原因,这个因为也不该是因为。美不是原罪,丑也不是。没有人注定要被伤害。
许伊纹得到了毛毛的爱。毛毛说:“我愿意堕入面团地狱里,生生世世擀面皮。用一辈子擀一张你可以安稳走在上面饿了就挖起来吃的面皮。”——这是真的爱,言语与行动一致。
郭晓奇还在祈求上帝能送来一个好男人,接受她和她的过去。
“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会觉得是她的错,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们处在这个世界中,被世界同化,惟有异化与独特,且安于异化与独特,方能久存。
所谓独立,不过如此。
没有独立的人格,读再多的书,终究是一副皮囊。
快乐,快乐,为什么总是快乐,为什么不能悲伤?真挚的悲伤更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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