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风照例是早早地就起来了,拿个茶缸子在水龙头边刷牙,碰巧昨天过来的罗勇也端着个杯子过来了,秦风往旁边挪挪脚,罗勇冲他点点头,也算示好了。
都洗漱完毕草草吃过早饭后,老鱼招呼工人们列成几排,工人们垮拉拉地站在队伍中,有些在搓着眼屎,有些眯着眼睛咬着烟,像是等待检阅的伪军。
罗勇面朝着工人们。
之后秦风也就记得“安全生产”、“安全第一”这样的口号了,这口号老鱼早跟他们说八百遍了,有什么用呢,竹跳板都已经老旧到断根了也没换,秦风每次踩上去的时候都会噶叽噶叽响个不停,一半的安全帽绳儿都断了,秦风新来不久,分到的安全帽是从杂货堆里翻出来的,连绳都没有,面上还开裂了,昨天老六没了,老鱼晚上的时候还想将老六那安全帽拿给秦风,说法是“起码不开裂”,秦风拒绝了,心里一团火,想打人。
待一开工,罗勇拿着个本本在底下到处转悠,多次想说又止住了,待到晚上收工之后,罗勇吃罢晚饭,阴沉个脸,拿着本本进了老鱼的房间。
“哪有这么干活的!之前那事儿还没有教训吗!?”秦风本来想去找工头老鱼问问工钱的事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罗勇在高声质问着老鱼。
门内,老鱼端坐着自己床上,充耳不闻。悠闲地抽着烟,时不时弹弹烟灰,端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嘬上一口。
看到老鱼这样的反应,罗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身调到这工地上来罗勇就是千百个不乐意,再遇上这样的工况,这样的工头,这谁受得了?
“行,你要是这态度,明天停工整改,不想干就别干了!”罗勇语气一冷,皱眉说道。
老鱼闻言,缓缓放下茶杯恳切地说道:“小罗啊,我们这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是说我们不愿意按要求来,实在是条件有限。”
“当然咯,如果你执意要停工,那我也没得办法,毕竟你是领导嘛!”老鱼语气一转,将杯盖轻轻扣在杯子上摩挲着,略带嘲讽地说道。
其实停工这事儿太大,罗勇根本没权利做主,但眼下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掏出手机拨通了部长电话,打算汇报下这边情况,也算是给眼前这工头敲打敲打。
没成想电话刚一拨通就被挂断了,罗勇也不好再拨第二遍,将手机默默地揣回去,有些木讷地转身,场面一时间着实有些尴尬。
老鱼听到“嘟”地一声,得意一笑又马上收住,佯装着语重心长的说道:“罗工啊,我知道你也难办,这样吧,我一定给伙计们好好说说,该整改整改,该罚款罚款,不用看我面子!这帮人也确实得治治!”
罗勇正进退两难呢,听到老鱼给了个台阶,也就赶紧顺着先下一程:“行,那就看情况,下不为例!如果还是这样,该汇报我可是还得汇报的。”
“没问题!请领导放心。”老鱼嘿嘿一笑,俯身拉开床头柜旁边那抽屉,拿出一条早就准备好的中华烟,拿个黑色塑料袋一装,就提给罗勇:“朋友给我的烟,我抽不习惯,罗工你拿走好了,反正放这我也不会抽。”
“余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抽烟的人,你这...”罗勇连忙推辞,连带着往后退了几步。
几番推脱下来,罗勇还是收下了烟,夹在腋下推开门出去了,秦风连忙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出门后的罗勇,环顾四周之后,不着声色的捏了捏黑色塑料袋:明明是没开封过的嘛!
待到罗勇走远了,秦风从拐角处出来,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进去,在这边干了也快三个月了,除了早两个月给他发了五百块钱之外,之后工头老鱼也再没跟他说过工钱的事儿。秦风兜里已经没剩几个钱了,今早上在工地门口的早餐摊子,只要了一碗光粉,免费的小菜倒是可劲儿地加,摊主白眼都要翻天上去了。
等了好一阵儿,秦风最终还是打定主意,站定敲了敲门。
咚咚。“余总,我秦风。”秦风在门口轻轻地垫着脚,略显局促。
“小秦啊,你这进来就是了,还敲什么门啊!”老鱼在门内说道。
秦风轻轻地推开门进去,略显局促的双手轻轻搓着,正犹豫着不知从何开口才不显得那么突然,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应得的啊,干嘛还跟做了亏心事一样?
犹豫之间,没想到是老鱼先开口了。
“小秦啊,自己拉个椅子,坐。”老鱼掏出烟盒,敲敲,磕出两根,示意了下就给秦风递过去一根:“先来支烟,诶,把那门顺便带上。”
秦风接过烟,转身把门带上,再拉了个椅子,小心的坐下,屁股只沾了一半儿。
老鱼先给自己点上,再递过打火机,猛吸一口烟雾,冷不丁的开口了:“小秦啊,你之前看见罗工了吗?”
说起来,小时候跟洪水那些伙计们好奇捡烟头抽着玩不算,秦风这是正儿八经头一次吸烟,又听到老鱼这么一句话,秦风以为自己偷听的事儿被发现了,一下子被一口烟呛着,咳嗽不止,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男人怎么能不会抽烟呢,习惯就好了。说正事,不管你看没看到,罗工呢,刚才的确是来找过我,我也不想瞒着你,因为就是关于你的事儿。”老鱼皱着眉头,深吸一口烟,一副特别为难的样子。
秦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们聊了些什么,秦风刚才可是全听在耳朵里!
“关键你这样子一看年龄就不大!罗勇刚才过来问你多大了,身份证查过没有,说你这未成年吧,你这让我怎么说,好不容易给他塞了条烟才给打发走。”老鱼磕了磕烟灰:“这罗工也真是的,这么较真干嘛,活给他干好不就完了呗!”
秦风只得一口又一口的抽着烟,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罗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他刚才听得一清二楚,这老鱼可真不是个东西!但心中骂归骂,工钱的事却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没成想老鱼翻过身去,拉过外衣口袋,拿出一叠钱,点了一千块递了过来:“小秦啊,你也来这么久了,我看出来了,你跟那些老油子不同,你干活卖力,能吃苦,这么久没给你钱你也没提过,就不论你舅那关系,我也不可能少你的。呐,这是你这阵子工钱,你先收着。”
秦风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老鱼摆摆手又说了:“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谢你老舅,怎么着我也得照顾照顾你。”
秦风接过那一千块钱,也没数就揣进口袋里,张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挤了个笑脸道了个谢,起身就准备出门。
“诶,小秦啊,别忘了桌上那记工本上签个字啊。”
签完字出来,秦风站在院子里边,手伸进口袋,掏出那一千块点了两遍,又揣回兜里,轻轻摁了摁口袋,还是觉着不放心,手又伸进去摩挲着。
算上前阵子老鱼给他拿的那五百块钱,秦风在这干了快三个月了,老鱼给他结了一千五,差不多比其他工人少了近一半。秦风也没讲这事儿给鸡哥听,他本就不是个喜欢抱怨的人,况且来这边之后已经给老舅添很多麻烦了,他想着再过阵子自己满了十八,成年了,也好正经八百的拿全部工钱。
院子里的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秦风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看来确实是秋天了,降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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