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本尊:
阿哲: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小威:切,你不说我也知道
小茗:阿哲,你和我也不是一路人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阿哲:还电话?!大兄弟,我现在啥都没有了…
适逢这座城市这年里的最后一场雨,欧阳哲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
因一场醉酒引发的离家出走,草率又鲁莽。他身无分文,无法支付足够的房租,甚至都无力购买一件厚外套。毕竟随着天气逐渐变冷,他这一身单薄的衣衫也逐渐无法抵御这逼人的寒气了。
房东很是和蔼宽容,从未多说什么,每日如常地侍弄花草,前院后园地修修补补,忙里忙外。只是房东越不催缴房租,对待他越是温和,阿哲越是心虚,甚至于已经发展到每次吃饭时都觉得自己在蹭吃蹭喝。
阿哲以前从没有为钱发过愁,尽管父母工作忙碌,跟他的交流甚少,但是在吃穿用度以及零用钱上,给予阿哲极大的自由。
若非一时激愤,他能够带上自己的压岁钱和零用钱出走的话,应当足够抵挡一阵的,但是眼下只能从长计议了。
他翻了好几天的招聘启示,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做一件事情。又因为在求职上毫无经验,他的认真又格外地带着笨拙。
无论是网上的还是报纸上的信息,甚至路过一根电线杆,他都要驻足观望。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展示或者登载自己所期待的招聘信息的媒介。
当然,那像是牛皮癣一样贴满电线杆的,大部分是些男科、妇科或者借腹生子的小广告,还有少部分是刻章、办证还有租房的小广告,基本没有他所期待的那一类招聘信息。
他忧心如焚。不过找了三两周工作之后,他逐渐地摸索出了门路,考虑到自己熟悉电脑操作,将眼光放在一些招聘打字员的信息上。
更是在几次面试受挫之后,他还顺着电线杆上的线索,找了一个刻章办证的,为自己制作了一张假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对外宣称是寻找兼职的大学生。
这么一番折腾过后,工作机会倒真的如愿以偿地到来了。
这间招聘打字员的小公司,位置偏僻,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又都上了些年纪,没人精通或者有意愿再去学习计算机技术。
阿哲过来之后,娴熟地操作着电脑,利落地打了一页纸的字,中间还卖弄了一下格式调整、字体转换和word里面的其他基本操作。文件打印出来之后,公司的老板看起来很满意。
阿哲以兼职的名义应聘,一周只需要去三天,老板开出来的薪水也是一压再压。阿哲并不擅长讲价,但是老板叫价五百块钱的时候,阿哲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了,起身就要走。
老板似乎已经被招聘打字员这个事情烦透了,不忍心就此丧失一个好机会,只得咬咬牙又给阿哲加了一百块钱。
阿哲想着,现在好歹解决了房租的问题,而且又是兼职,每周剩下的日子还可以再找点其他的零工贴补日用,也就点点头答应了。
他从那间小公司出来的时候,早晨阴沉的天此刻已飘起了雨。
这最后一场雨既凄婉又缠绵,气温降得很厉害。衣衫单薄而又没有撑伞的欧阳哲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在别人看来,形单影只,落魄得如丧家之犬。
他茫然地在街上走着,偶尔抬头看一眼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就又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想着以后的生计问题总算有了眉目,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个黑色的身影倏地从他身旁闪过,撞得他一个趔趄,但是阿哲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埋怨,依然信步朝前走着。
隐约听见风刮过面颊的呼啸声才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一把伞正劈面飞来,他本能地抓住了它。
那个黑色的身影也一同落进阿哲的视线里,他脚步似乎微微一顿,很快又跑起来了。看着那个瘦削挺拔的背影,欧阳哲觉得十分眼熟。
他在雨里呆立着,待那背影快要消失时,才蓦地大喊出声:“傅明威,别再关心我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趁着国庆节,月考被安排成了赛诗会。本来是让学生高兴的事,却让傅明威头疼万分。赛诗会在他眼里毫无快乐可言,他一向不喜欢嘈杂吵闹的氛围。
入场券弄得像模像样的,上面印着两首比较著名的诗,当然都是节选。
一首是闻一多的《太阳吟》:太阳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阳啊/ 又逼走了游子的一出还乡梦/ 又加他十二个时辰的九曲回肠/……/太阳啊,我家乡来的太阳/北京城里的宫柳裹上一身秋了吧/唉,我也憔悴得同深秋一样/……/太阳啊,慈光普照的太阳/往后我看见你时,就当回家一次/我的家乡不在地上乃在天上。
另外一首是公刘的《解剖》:我自己生自己的气了,皱紧双眉/端详这熟悉的陌生家伙的那副含嘲的脸/你到底是谁?是谁/一组组活泼泼的统一的对立面/一张插了长矛的盾/一柄有两头的锋刃,难以把握的剑/不过,总算有最后一颗质子无法分割/那就是祖国对人民的永远的眷恋。
这样的诗印在了入场券上,显得它十分地宽大繁冗。而且在诗歌的周围还罗列出各种警示,比如“请大家注意维持会场秩序,不要大声喧哗!”之类,还有诸多名字,有的是主持人,有的是策划人,有的是评委。
在拿到这张入场券之前,傅明威从没有想过小小的一张纸竟然也能搞出这么多的名堂来。
黑衣服、细筒牛仔裤、黄色的头发,黑边眼镜;清秀的眉眼,脆亮的声音,束在脑后新削的头发。混合着掌声、口哨声、喊叫声、议论声和笑声,交织成了这场赛诗会独特的开幕曲。
用力绞着自己的手指,把它们绞得通红。低着头,看不到眼睛,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突然抬起头来,惶恐地看向周围,黑压压的人头加深着她的恐惧,猛地冲下了演讲台,在人群中惹出一连串的骚动。接着上台的一个又一个都不敢再逃下去了,即便再紧张也顶着,于是硬着头皮在上面结结巴巴地背诵的大有人在。
终于捱到要结束了,小徐老师却突然走过来说会后要留下打扫卫生。
一块块黏糊糊的黑色的口香糖,东一块西一块,粘满了整排的座位;一桶桶清亮透明的水,一遍又一遍地,黑了又净净了又黑;到处都是抱怨声和牢骚声,塞得他的耳朵满满的。汗水沿着他的脸颊一路滚下来跌进水桶里响起清脆的“滴答”声,混着他粗重的喘息,只盼着这场无意义的劳动赶紧结束。
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下午照常上课,之后才是国庆的长假。这一天对于傅明威来说,真的是场灾难。
黑脸的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评论着上午的赛诗会,大声称赞入场券上的两首好诗。傅明威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入场券看了又看,不得要领,总觉得那上面粘满了无数肮脏的黑黢黢的口香糖和泡泡糖。
他烦透了,把入场券重新塞回口袋,转而想起自己十一假期还没有找到足够的零工,思绪不由得就飘远了。
挑灯夜读是傅明威多年来的习惯,每到白天他都在强打精神,若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科目或者对老师讲述的内容不感兴趣,那好不容易强打起来的精神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儿,竟然睡着了。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睡梦里稀里糊涂地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尖叫我和爸去花瓶。
他极力回想梦中所见的事儿,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假设了千百个场景,努力回忆起丝丝络络的片段。但是,太遗憾了,他什么都没能发现。任何一种假设都刺激不了他的记忆,感觉倒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噬咬着他的心,一种从未有过的懊恼使得他暂时忘却了那个梦——无论它是好还是坏,有着什么样的内容。
终于熬到下课,语文老师依次收作文。到了傅明威这里,却只看见一张崭新的作文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划着“傅明威”三个字,还有几个歪歪扭扭不知何意的文字,除此以外便空无一物。
语文老师额头上的青筋勃然爆起,扯着嗓子喊傅明威回来,但是早就没了他的影子了。语文老师只好愤愤地骂:“下次再收拾你这臭小子!”
一个人在外面奔波的日子久了,傅明威并不似其他人练就铜筋铁骨就什么都不怕,相反心思缜密的他因为父亲的意外去世和母亲的病骨支离总是多一些心思关注阴晴冷暖。他尽量避免自己在外面受寒,也尽量避免自己挨饿。即便真的有忙碌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的时刻,他也总是能很快地加以调整、重振旗鼓。
就好比现在走在街上,这阴了一上午的天,终于哀哀戚戚地下起了这年的最后一场雨。他也能有备无患地从背包里翻出一把雨伞来。
因为国庆节前夕并没有留出足够的时间,他还没能找到比较像样的兼职。本来想出来碰碰运气,多找一两份零工,这会儿显然也要泡汤了。
这样的雨,按照惯例,总是要过夜的,气温也会持续下降。这时候再在外面乱走并不明智,还不如回家添些衣裳。
天气这样地冷,也可以去菜市场买一点羊肉,晚上给母亲炖一锅羊肉汤暖暖身子。这样想着,他就又急匆匆地拐去附近的菜市场。
一个不注意,突然撞到了对面的来人。
下着雨,这个人也没撑伞,衣着单薄,在风雨里窸窸窣窣地抖索着,宛如丧家之犬。
傅明威心想,也不能全怪自己着急吧,这个人看上去也是心不在焉的。
他顿了下脚步,只一瞬间就注意到,这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消失不见的欧阳哲。本来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傅明威对欧阳哲也从不多加注意。只是上次在回记餐馆打工的时候,被欧阳哲搅和一顿导致他被扣了薪水,就总是一直惦记着找个机会再跟阿哲算算账。
谁成想,这样寒冷的阴雨天,阿哲竟只身一人在这偏远荒凉的郊外。
后面发生的事情,傅明威再回想起来,总觉得是鬼使神差。若要问他的本心,他想自己肯定不会再次伸出援手,真是见了鬼了。尤其在阿哲后来还大喊“我和你不是一路人”的时候,傅明威更是恼恨自己多管闲事。
这小小的插曲和阴雨天的不愉快,很快就在母子两个分享羊肉汤的晚餐中化为乌有,连日来的疲惫也因为这短暂地停歇而有所缓解,傅明威打心底感激起这最后一场雨来。
最后一场雨已经来了,睡觉之前傅明威想着,抽空得收一下院子里的秋白菜了。
因着早前受寒引发的一场病,郝莹莹和羽独茗又多住院观察了几日。
这几日里,羽独茗身体恢复得很快,如果只是慢慢地走,基本已无大碍了。
这医院其实是一幢马蹄形的建筑,羽独茗可以独立行走之后,慢慢地试探性地想绕一圈走到对面去。
醒来之后,他再也无法记清楚那个女孩的面庞,每次想到那个女孩都好像是隔着一团雾或者是一层纱,朦朦胧胧地,总是看不真切。
他并不知道这女孩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住在哪个病房,不知道她因何病住院,更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出院。他只是这样怀抱着一丝勉强的希望,慢慢地踱着。
这十几岁的少年破天荒地第一次动情,幸运女神对他格外眷顾。
他终于又见着了她,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她长发及腰,并未束起,随意地披散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看见她的脸庞,就已笃定这就是她。他静静地站在那,目送着她和同行的人一起走进病房,暗暗在心里记下了病房号。
母亲在远处呼唤他吃水果,他才从转弯的尽头转回来,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此后,他又得了一两次机会见着了那个女孩,但是都是远远望着。她温柔的背影,飘逸的长发,瘦削的肩膀,都让羽独茗感到温暖和熟悉。但是让羽独茗感到难过的是她脸上那一成不变的忧郁。那浓重的忧郁常常让他觉得窒息。
她总是那么安静,安静到没有动作没有声音,但她还是那么美好。羽独茗第一次产生了想近距离触摸一个人的渴望。
幸运女神读懂了他的这份心思,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
周围没有旁的人,女孩独自一人坐在楼下的长椅上。
他环顾四周,脚步顿了一下,终于还是遵从了内心真实的想法,勇敢地迈向了他心里的女孩。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或许女孩对他完全不理不睬,他根本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听说年轻的女孩总是更喜欢成熟稳重的气质型大叔;或许他不小心脱口而出自己倾慕已久,会受到女孩的嘲笑;甚至会被当做坏人,被女孩赏一耳光,会骂他“跟踪狂”、“神经病”。但是,他都顾不得了。这就是少年的勇敢之处啊!
只是到了近前,这所有的一切就都变成一场空想。女孩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后倾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身上正裹着一张薄毯子。
这是一场阳光下的休憩,温暖而又甜美。
休憩中的她是那么地完美。美丽的长发环在她美丽的小脑袋和白皙的脖颈周围,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着梦的光泽,秀美的脸蛋上笼罩着一层幸福和满足的光辉,略略翘起的鼻尖上有几颗细细的汗珠,随着她酣畅的呼吸而有节奏地颤动着,而似乎含着微笑的嘴角溢出丝丝得意和自信。
她没有平素的沉郁和无奈,也没有了娇弱的冷漠。这时的她和全天下所有出色的女孩子一样美丽自信,甚至她那略宽的光洁的额头和她那两排细长的睫毛上还闪烁着聪慧的光泽——一份与众不同的聪慧。
这个靠在椅子背上的小脑袋既高贵又漂亮,却也无限地可爱,让羽独茗感觉自己好似在欣赏一件难得的艺术品。
“她睡着了也就快乐了。看这模样,似乎拥有了全世界。”羽独茗默默地想。“她为什么如此忧伤呢?也如我这般,是因为病痛么?看看现在的这个她,也许才是真实的她吧!可是,谁能带给她真正的快乐,让她回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呢?”
忽然,郝莹莹的眼角滑出一颗晶莹的泪滴,睫毛也随之颤动了一下。一个神秘的世界就在羽独茗面前徐徐打开了: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双眼睛啊!
紧接着,羽独茗慌乱起来,他这样近距离地站在她的身前,恐怕会吓到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原来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突然发自内心地肯定自己不想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丢脸,更不想被她误以为是十恶不赦的偷窥狂。他担心自己会就此失去这份能够凝视着她的幸福。
一想到这,他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冒进。
种种的猜度,种种的担忧,种种的可能,让羽独茗想要夺路而逃。而就在那一瞬间,郝莹莹却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腰。
“妈妈,是你么?”
羽独茗战栗着,不知所措,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晕眩。
他侧过脸,看见了郝莹莹眼中那令人心碎的泪光,像一把匕首,刺向了他的心。
对于心生爱慕的人儿,这当真是把利器啊!
一瞬间,一种揪心的痛楚迅速蔓延周身,让他动弹不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心跳尽量平静,一下又一下缓慢的律动,逐渐地平息了适才的慌乱和晕眩。
但是刚抱着他,郝莹莹就自混沌和迷惑中登时清醒。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一把推开他,质问道:“你是谁?”
“我……我……”一向善于言辞的羽独茗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词穷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尴尬和慌乱,齐齐发作起来,羽独茗有生以来第一次地又在一个女孩子面前逃走了。
只有郝莹莹,愣了一阵儿,才伸出手扯着身上的薄毯子,紧紧地裹了又裹。即便在这烈日下,仿佛她也有止不住的寒冷。
羽独茗回到病房后分外心烦,上了床钻进被窝,一个人蜷缩在里面。
这几日母亲已经渐渐归家了,一是为他过几天出院做准备,二来他如今早已不用再一味地吃流食,母亲也开始每日归家为他准备相应的营养餐。
没人能缓解他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他想跟朋友说一说。
这思路一转,他就想到了阿哲头上,也不知道最近阿哲过得怎么样,就先拨了他的号码。
电话明明通了,却没有人接,这让羽独茗的心情更加懊恼。
唉,这一场少年心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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