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职业了，在他们的笔下，画鸟兽可以奔走，画饮食可以果腹，画器具各有妙用……
他们可以画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但唯独不能画人。
“为什么不能画人？”少年止住了手底下的笔，纸面上一只燕子正掠过微波潋滟的湖面，只差点睛之笔便可成画。
“阿宣，作画要专心，”对面安坐的老者微微呷了一口茶，“因为我们画师的老祖说了人乃是天地灵长，万物都在我们之下，所以我们的画可以描摹世间一切，但唯独不能画彼此的同类……”
“如果画了会怎样？”少年假装不在意地问，悬停的笔尖落下一滴墨，恰好落在画中燕子的眼中，于是一只燕子便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
“如果画师画了人，”老者看了一眼在房间飞腾的燕子，一挥袖指引着那燕子从窗户飞出去，“那么这个画师就会劫数缠身，天雷殛之。”
“很好，我的技艺你都学会了，”老者看着那燕子越飞越远，也很是欣慰，“阿宣，你这便可出师了。”
阿宣从没想过离开师父对于他意味着什么，他本以为和自己的许许多多同门一样不过是多去看看风土人情，好采纳进画里。
但他一路行来所见多不是桃源：山匪、流寇、饥荒、兵赋，偌大一个王朝竟是十室九空。
自江南到塞北，奔波万里，画师阿宣闯出了名头，也结下了仇敌。在塞北大漠他被敌人围住，虽然拼尽全力用自己的画技逃出生天，但难免受了重伤，晕倒在了一朵云朵似的帐篷外。
阿宣的命是被采药女阿兰救回来的，养伤期间阿宣对这个异族少女萌生了别样的情感——对方的温柔和善良都给阿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个部落阿宣度过了最为平静的时光，他用自己的画在草原中引出一泓清泉，就着傍晚的红霞挥洒出无数明亮的花朵，等到天黑了他借来满天星斗的余晖给每一户帐篷里送去萤火的光。
但因为这强大的画技阿宣又一次为这与世无争的世外部落招致大劫——游牧的盗贼们趁着阿宣外出的时候洗劫了部落，他们扣押了阿兰，胁迫归来的阿宣给他们作画。
投鼠忌器之下，阿宣根本没有办法发挥自己的画技。阿兰看出了阿宣的不得已，刚烈的她不愿意成为画师的顾忌，她趁着盗贼们不注意拔出了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阿宣虽然赶跑了盗贼们，但却永远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孩，抱着阿兰的尸体他想了很久，在星河璀璨的中夜他想起了出师时师父跟他说的。
阿宣抬起自己的笔，用自己的眼泪开始作画，和往常挥洒自如不同的是，这一次阿宣画得格外仔细：
阿兰黑色细软的长发、圆滑白腻的额头、微微起伏的眉峰、灵动有神的双眸……
等到这幅画快要做完了，天空笼罩了大片大片的乌云。
“师父说得对，画师的劫数来了，”阿宣把怀中的画添上最后一笔，他低下头去吻画中人，因为聚精会神地作画而干枯裂开的嘴唇渗出血来，恰好给画中人空白的嘴唇涂上了鲜红的色彩，
“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所以，为了你做一切我都愿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