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也下起了雨。乘坐四人的小轿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云南便就驶入雾中。雨就那么落了下来。原本就枯燥的行程聒噪了起来。湿漉漉的路面流进前方的雾中，雾也笼罩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我们是第四次了。每一次我们都是黑夜时到达，在黑夜中眼前的房屋似乎还是老样子。确实是老样子，但老样子的只是物。
“小宝，过来陪姑妈坐坐，和姑妈摆摆龙门阵。”
那时我手里剥着橘子，看着电视。我把剥到一半的橘子搁在茶几上，朝姑妈坐了过去。我的右手被她的两只合拢的手捂住，那些温暖始终掩盖不住姑妈的虚弱。
曾经姑妈和我讲话时，我都不大听得清楚。那些飞快的重庆话让我很难捕捉。可那时那几句简短的话，她说得很吃力很缓慢。她说她很痛苦，特别是有一种药，针头要戳进肚子打入肠子里，那之后不能进食任何东西。那些充斥着痛苦的话一从她的口中挤出，便沉重地落在听闻到的我们的心里。
侄儿子和侄姑娘在客厅中嬉戏，他们天真的行为令我们感到一种美满家庭的惬意。那些笑声，那些来自不同年龄不同嘴巴的同种笑声，从微微敞开的窗户中飞出。那些足以驱赶寒意的笑声，为何残忍地渗入了些许悲伤。
“姑妈不能像去年一样地带你们出去走走了，姑妈不能带你们出去走走了。”姑妈用衰弱的眼睛看着我，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今年翻年的第三天父亲便再次去往重庆，因为一些缘故的母亲、哥哥和我没有陪同父亲一起去。未曾想竟和8年前爷爷离世一般，我们没能见到姑妈最后一面，最后的一面。
那几天白天和夜晚都会不时地降下大雨。
我们一直期待着父亲告知我们可以和姑妈讲一通视频电话。初五那天，我们正和父亲打着视频电话。突然间父亲就挂断了电话，还在纳闷着的我们，收到了父亲发来的消息。消息发给了母亲。姑妈已经看不见了，奶奶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昏厥了过去。原来父亲是打算在视频中告知这些给我们，但也许正打算托出口时，父亲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无法压制。过了不多时我打了一通电话给奶奶，奶奶已经清醒。那时我把手机音量调制最高，并打开免提，但从奶奶嘴里发出的声音依旧很微弱。
2022年2月5日23:42，姑妈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翌日，父亲发来消息说他们正在为姑妈挑选墓地，墓地选在姑妈老家的房后。也许那时正下着雨，或雨将歇。也许当父亲回望那天时，记忆将是潮湿的记忆。淅沥的雨将如丝般缠住那天，那间过去很久的老屋。姑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愿初五那天便是解脱。也许姑妈在弥留之际再次清晰地看见以及听见她所期望的美好。而我们将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连下了几天雨的天空终将放晴。
*仅以次文悼念我因癌症去世的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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