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

作者: 波比的游戏情书 | 来源:发表于2016-12-07 23:16 被阅读0次

    楔子

    君生听雪落,雨寒闻琴伤。

                  一

       似雪。

       她的名字。

       听说是生她的时候,下着雪,有意思,可惜她的姓,已经找不到了。

       君生眉头微蹙,忽而又轻声笑着,手中紧紧攒着的,是一张薄薄的纸。

       初次见时,她眉间浅笑,犹绕心间。至今他还能忆起那抹柔情。

       似雪。

       “华老,只有这么些资料吗?”良久,君生对着侧立一旁一位有些枯槁的老人说道。

       “少爷,那姑娘,来路本就莫名,你,真要去找她?”

    “自家父家母亡后,这宅院,已是凄凄,我的心,很少这般波动过了,华老,这事情,从那天开始,就已经定了。”

    说到这里,君生又笑了笑,那天说了什么他已有些模糊,唯独记得这句话:“若是下次我们还能这般巧遇,似雪便跟了你。”如此直白的表达,听上去,却像含蓄的情话。

    他无法去期待巧遇,所以他要去寻她。

    行程安排的很简单,似雪是往北而去的,他便一路向北。至于行囊,些许银钱,三四书卷,足矣。

    君生原本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告别的信,却发现没有要告别的人,火折子轻轻一扬,既然没有,那就走吧。

    “华老,家里的宅院,就劳烦你多打理打理了。”

    “唉,少爷......”

    君生义无反顾的走了。

    似雪,似雪,似雪。

    有些年头的马车“吱呀吱呀”的跑在有些年头的路上,君生眉头微皱,借着闲暇想看卷书打发些时间,书中的字却全变成了她的名字。

    一颦一笑,跃然纸上。

    守得十年寒窗苦,而今心却为伊乱,君生自嘲笑笑,何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因为一个女人,魂不守舍。

                 二

    君生是在季夏出行,马车停下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孟冬。

    本就是往北,天气也渐渐朝着阴冷走去。

    云中郡,这是君生第一次准备停留超过十日的地方。

    似雪,或许,就在这里。或许,路过这里。

    君生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买棉袄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身上还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本来在马车内裹着些被子并不觉得有多冷,但是当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瑟瑟发抖时,君生才知道北方原来会这么寒。

    寒得直刺人心。

    终于问得路人寻得一家衣店,裹着厚重棉袄的他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似乎暖和了些,至于找人,君生无从下手,只得在城里随意逛逛,那次他便是随意逛着遇见了似雪,也因为那次,他相信了缘由天定。

    有一些人,生命中恰巧遇到一些短暂却足够灿烂的人或事,他便会矢志不移的用尽生命中的所有美好将那些灿烂变为永恒。

    很不巧,君生就是此类人。

                三

    或许是因为冷的缘故,当君生看到道旁有个小店正卖着热气腾腾的卤牛肉时,并不饿的他,还是凑了上去。

    银钱是带足了的,买些吃食并不打紧,至于酒,君生想了想,还是找店家打了点用个小葫芦给装着。

    出门在外的时候,君生有时候会把自己想成那厚重书卷里的一位侠客,而侠客怎么能没有酒,就算自己做不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但内心的豪迈,从君生踏出宅院的那一刻,还是渐渐萌芽。

    “少爷,分我点吃的吧,我几天没吃东西了。”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突然就这么直愣愣的传入了君生的耳里。

    君生转过头,一位衣衫褴褛满脸花的乞丐正靠在那卤肉店不远处,眼睛还算清亮,也许是盯着君生手中那还散着诱人香味的卤牛肉才变得有神的吧。

    眉头皱了皱,君生倒并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周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那乞丐的碗前,除了有些浑浊的污水外,什么都没有。

    这么冷的城,似雪怎么可能在这里。

    君生就这么蹲下,将怀中香味四溢的牛肉撕成了两半,笑了笑,递给了那乞丐一半。

    那乞丐一愣,清亮的眸子明显闪过一丝疑惑的色彩,显然他没想到他只是饿得下意识的喊着,在这个有些冷的城里,居然还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温暖分享出来。

    那可是牛肉啊,在乞丐的心里,这个只能奢望的东西,如今,只需自己伸伸手,所有的幻想,都会实现。

    “谢谢。”乞丐笑了笑,接过牛肉,开始大嚼起来。

    “几天没吃东西,慢点吃。”君生劝道,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话说得对不对,君生的物质生活一直挺好,他也只是听说。

    那乞丐听到,倒是很听话的只是一点一点撕咬起来,但吃下去的速度还是很快,没多少功夫,就吃得干干净净。

    君生也是第一次见人这般吃东西,有些哑然,看了看手中还有的半块牛肉,也递了过去:“一并吃了吧,其实我并不太饿的。”

    “少爷,我已经吃饱了,我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肉,已经很知足了。”

    君生听得沉默,这个世间,原来并不都是那么美好,人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那么似雪,她的故事又会是什么。

    “吃吧,既然没吃过,那就多吃点,要不要来点酒?”既然让自己遇见了,就多帮衬些,自从遇到了似雪,君生变成了相信缘分的人。

    听到酒那乞丐明显有了几分抗拒,但是又忍不住看向君生手中的牛肉,眼眸微垂,偷偷咽了咽口水。

    见状君生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将牛肉塞在了那乞丐手里,起身欲走。

    出乎意料那乞丐拉住了君生的衣角。

    “少爷,你是个好人,让我跟着你吧,每天只要一小块馒头就好,我会做很多事,会擦桌子,会挑水,还会生火,还会......”那乞丐歪着头想着,似乎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让眼前这人收留自己的筹码。

    君生愕然,半晌才道:“若是在我家乡那边,我自然可以,但是,现在的我,只是个走在路上的人,居无定所,没有家。”

    “我真的不会麻烦少爷的,我每天只想吃一小块馒头就好,少爷,求求你好不好,少爷要到处走,那我就陪着少爷,如果少爷想说话,我可以陪少爷说话,少爷不想说,我就一句也不说。而且,我也走过不少地方,少爷肯定有用得到的时候。”那乞丐越说声音越低,眼前的人,一句话,就可以定死他的命运。

    君生听了那乞丐说了如此多的话,唯有一句,打在了他的心里,在路上,终归是有些寂寞的,若得一人相伴,倒也是一件乐事。

    “好。”所以他说道。

                    四

    很多时候,往往是一句话,一个字,就能将那些既定的轨迹打得七零八落,所以人们总是感叹世事无常。

    人的一生很短,刻骨铭心的事不多,谁又曾料到,对君生,对那乞丐而言,一个“好”字,偏偏就足够了。

    当听得君生说“好”的时候,那乞丐差点没跳起来,可惜因长期饥饿,又摔在了地上,嘴里却还带着笑。

    “既然跟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君生也是笑着将那乞丐扶起。

    “少爷,我叫寒琴,清明雨寒的寒,琴瑟怯怯的琴。”那名叫寒琴的乞丐很认真的解释道。

    “你是女孩子?不过你这解释可不算是好解释。”君生眉头微蹙,哪有这般说自己名字的。

    “其实我也不知,我母亲不识字,生我时找一个算命先生给我取的,当时她在我会说话的时候就一字一句说给我听。”说起母亲,寒琴也是有些黯然。

    “先去换身衣服吧,顺便洗个澡,你这样子,我可不敢带你上路。”君生看得寒琴神色,也没在这话题多说,示意寒琴跟着自己走,可是刚踏出几步,他便停了下来,君生并不知道这边哪儿有客栈。

    寒琴似乎看出了君生的尴尬,轻声说道:“少爷,我知道哪儿有又便宜又干净的客栈,那儿的掌柜很热情,我之前乞讨的时候他给了我不少吃的,我还说若是再讨不到吃的,只好再去麻烦那位掌柜了。”

    “这样倒是挺好,那你带路吧。”

    “等等。”君生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以后,不必叫我少爷,记住了,我叫君生。”

                     五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停的在大街上穿来穿去,一个衣衫褴褛,一个衣冠楚楚,倒是惹得不少人回头。

    “这里便是了。”寒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说道。

    君生打量了下,客栈的名字蛮俗气的,宾客来。客栈不大,不过看上去的确挺干净。

    “唉,寒琴,你来了,来,这些吃的拿着,可别让老板娘看到,要不我又得挨骂了。”这个时候,一个显得微胖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手上还拿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窝窝头。

    “谢谢掌柜的,不过,今天我不是来要吃的。”寒琴很是感激的说道。

    “不要吃的?”那中年男子倒是显得很惊讶,不过因为长期做着买卖,他还是很敏锐的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君生。

    “这位公子是......”

    “既打尖又住店。”君生半开玩笑的说道。

    “对了,你安排下,给她找些像样的衣裳,再带着她去洗个澡吧。”他又指了指寒琴。

    “少爷......”

    “嗯?”

    “君...君生。”看到君生的表情寒琴赶紧改口道:“其实,我只要一件衣服就好了,用不了那么多。”

    “没得换怎么行,掌柜,你照我说得做就好。”

    有生意自然高兴,很快那掌柜就把寒琴领走了。

    入得店中,因为不是饭点,人星星散散,君生也就随意挑了张八仙桌坐了下来。

    “这位公子,要吃点什么?”说话的是位中年妇女,岁月未将她容颜完全带走,还流着丝丝风韵,想来应该是老板娘了。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都上些吧,最好挑些能吃饱的,酒就不要了,泡壶好茶。”

    很快一位跑堂的便将桌子重新擦拭了一遍,然后开始往着桌子上摆菜。

    “这是我们店的特色油浇裤袋面,这是酱肘子,叫花鸡,红烧狮子头......”那位跑堂的变着戏法的往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嘴里还不忘一盘一盘介绍着。

    “公子,人我领来了,挺俊的一位姑娘,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啊。”这个时候那中年男子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面色和善的笑道,他虽然不清楚寒琴和这公子是什么关系,不过听得寒琴对这公子好像极为维护,也就不再多问。

    闻言君生也是抬头,寒琴恰好转了出来。

    寒琴穿的衣服很普通,但是比之她那褴褛的衣衫而言已经算是非常华丽的了,洗过澡的寒琴头发微湿,容颜清秀,算不上绝色,但是眉眼间柔弱却让人忍不住起呵护之心,肤色有些发黄,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君生微微有些惊讶,若不是寒琴开口叫了他一声他决计不会把眼前这人和之前那乞丐联系在一起。

    “君生。”寒琴又叫了声。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君生抚抚头尴尬的笑了笑。

    “那个...你坐吧。”他指了指自己身旁一个座位。

    寒琴似乎从来没见过这般一桌子好吃的东西,小嘴微张,倒颇觉得可爱。

    好半晌她才愣愣的说道:“君生,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东西?”

    “我哪吃得了那么多,给你点的。”君生倒是随意的笑道,毕竟人家要跟着自己,怎么说也得请一顿好吃的。

    “可是,可是我说过我只要一小块馒头就好。”寒琴闻言有些急,她害怕君生以后会嫌她吃得东西太好养不了而不让自己跟着他。

    “以后可不能天天吃这些,今天也算是请你吃些好东西了,来,多尝尝这狮子头,我也就认得这道菜,挺好吃的,其他的倒是没听过,想来应该也不差。”说着君生便夹了一块狮子头放到寒琴的碗里,此时的他也是将寒琴当作了妹妹,君生涉世不深,自己出远门第一次有所接触的便是这个女孩,在他眼里寒琴已经足够可怜。

    “君生......”寒琴突然有些哽咽,她没说谢谢,只是点着头吃着那个狮子头,吃着吃着,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流进碗里,混着狮子头,味道有些涩,但更多的,是一种浓浓的幸福。

                    六

    “吃饱了?”君生笑着看到寒琴不停的拍着小肚子,也不知寒琴是吃得太撑还是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原本有些发黄的脸竟然泛起一丝健康的红晕。

    听得君生说道,寒琴恨不得缩在桌子下面去,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她只看到君生吃了一两口,自己居然给吃得七七八八。

    “时间挺早的,方便的话能不能聊聊你的故事。”君生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这么一个清秀的姑娘,怎么会沦落至此。

    寒琴脸色黯了黯,自己好像懂事以来,就从来没有过幸福,就连母亲给予的温暖,都得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

    “其实我故事很简单,我只是穷苦家的孩子,本来就这么凑合凑合着也是能过日子的,可是我父亲染上了酗酒,我们可是穷人啊,怎么能像城里那些公子哥那样喝酒。”说这话的时候寒琴飞快的扫了君生一眼。

    “家里的田很快就荒芜交不上租金了,父亲后来不仅喝酒,还在街坊里到处赌博,什么都输,喝醉了回来就打我和母亲,打完又从本就没什么物件的家里搜刮些继续出去换酒或者参赌,后来,后来......”

    “不用说了。”君生忽然道,他想他已经可以猜到了。

    寒琴开始抽泣:“母亲...母亲好惨。”

    “寒琴?”

    “嗯?”

    “以后,你就当我妹妹吧,我们都是没有父母的人,这样相依,也好。”

                 七

    有时候快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吃饱喝足一觉睡到次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花撒在脸上,过去的事好像都不是那般痛苦了,人,毕竟是往前走着。

    寒琴醒来的时候若不是发现自己正躺在雕刻着蝙蝠的花床上她都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而已。从未睡过如此好的床的她忍不住贪婪的抱着被子多温存了一会。

    忽然她想起了君生。

    若是他醒了自己还躺着那怎么行,想到这里,寒琴也是一个激灵,轻身翻下床,很快就穿上衣裳往屋外走去。

    “寒琴,醒了啊?”

    “啊?掌柜好,请问有没有看见君生?”出门正撞见掌柜,寒琴窃窃道。

    “你说那位公子啊?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听到这里,寒琴一慌,他是不是看自己这么懒不要自己了,想着便欲急促下楼。

    “唉,你这丫头,那公子只是让你在店里等他,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先下楼吃早餐吧,钱已经付过了,我就说嘛,你这丫头可怜,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人家公子可是俊着呢。”看到寒琴这慌张的样子那掌柜的也是忍不住打趣道。

    “掌柜的,说什么呢,早餐我就吃昨天还剩下的吧,浪费了怪可惜的。”

    “哈哈,也不逗你了,不过昨天的早就扔了,快下楼吧,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呢,那公子的心也是真好,你算是有福气了。”

    寒琴在掌柜笑声中面红耳赤的下了楼,在大厅右侧的一个小桌子上果然摆了一大盘香气四溢的包子,包子旁还有一大碗用大米熬成的稀饭,寒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桌子早餐,这些东西,那可是家里过年才吃的到的啊,而且包子还没有,只是家里余留下来的黄面兑了些面粉做成的馒头。

    当一切来得太过美好的时候,反而让人抓不住,让人觉得,太不真实。

    寒琴自己都没想到,昨天自己只是下意识的不抱任何希望的求点吃的,一转眼,如今自己已经穿上了崭新的衣服,已经不在为食物发愁,甚至已经过上了比自己村里那最富有的人家还要好的生活。

    只是,越是如此,越是害怕失去。

    “寒琴,想什么呢,怎么不吃?别嫌差啊,我带的钱可是准备在外过几年的,可不能天天都吃昨天那么好的东西,唉,怎么又哭了,你要真想吃我去给你叫好了,别哭了好不好。”

    耳边突然闯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君生,我现在很怕。”寒琴突然把君生死死抱住,什么羞涩,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些都不重要了,寒琴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人,长期乞讨的日子让她明白,她要紧紧抓住她能抓住的所有幸福。

    以前,是一小块馒头。现在,成了一个人。两者,都是让她活下去的念想。

    “寒琴,你怎么吃那么少,我记得昨天你可是很能吃啊。”见寒琴只是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几小口稀饭就放下了筷子,君生很是不解。

    “君生,你不要担心,其实寒琴,寒琴只需要吃一点点就好,不会用你太多钱的。”寒琴说得很低,她生怕君生会嫌在她身上用得钱太多而不要她,她已经不敢再去想之前乞讨的生活。

    君生愣了愣,摇了摇头,寒琴啊寒琴,你到底受过多少苦,才能说出这么让人心痛的话,这些对于不缺衣食的君生来说,很难想象。

    “你要是不多吃几个,那我就不要你了。”君生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劝,只好这般说道。

    果然,一听到这话,寒琴立马又抓起一个大包子使劲的往嘴里塞,还没怎么嚼又拿起一个准备塞进去。

    “唉,真是,你别急啊,我只是说着玩的,噎着了?快,喝点稀饭。”

    半炷香后,君生无奈的一边喂着寒琴稀饭一边拍着她的背,这丫头,让人说什么好。

    “寒琴?”

    “君生,怎么了?”

    “记住了,现在你是我的妹妹,说话就不用那么客气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以后我君生要是再说什么不要你的话,你只管骂我就好。”

    “寒琴命好,遇见了你,寒琴怎么可能骂,不过君生,你那么早出去做什么?”

    “你不问我差点忘了,唉,之前看你那个样子我就把这事抛脑后了,你看看,怎么说你也是个姑娘家,我给你买了些胭脂和头花,你拿去用吧。”

    “胭脂?那是什么?”

    “呃......算了,我教你,来,张嘴。”

    “停停停,寒琴,你怎么咬下去了啊,要用嘴抿的,不是咬,不对,也不是这样,唉,还是我来帮你吧。”

    “掌柜的,拿支干净的小笔来,那种绣眉的兔毫最好了。”

    “好嘞,来了。”

    “寒琴,你把嘴闭着就是,千万别张开啊,我开始涂了。”

    “嗯,很漂亮,来,把这头花也带上,我可是对比了好几个才看上的。”

    “君生,你在笑什么。”

    “寒琴,其实你打扮下也很漂亮的,就是眼睛,说话的时候别低垂着,对,这般就很好了,你要知道,你不用求任何人,你是我君生的妹妹,说话的时候看着别人眼睛就好,来,我给你找面铜镜看看。”

    “君生,这......这是我?”

    “当然是你了,镜子又不会骗人,怎么样,寒琴你是不是很美。”

    “君生......”

    “寒琴,我们该走了。”

    “嗯,君生,去哪里?”

    “远方。”

    十一

    “君生?”

    “寒琴,怎么了?”

    “你说这马车,真的可以把我们带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马车不仅会带我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还会偷偷把我们的时间也悄悄拉走。

    “君生?”

    “嗯?”

    “那你可以给我说说你口中那似雪姐姐的故事吗?”

    似雪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是很偶然才相遇的,可是寒琴,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以来,我好像,不那么想她了。

    君生说着说着才发现,原来,寒琴,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可以很随意的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似雪姐姐一定很漂亮吧,知道君生这般寻她,她会很幸福的,不过,寒琴也已经很幸福了。”

    喃喃中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袄,朝君生肩膀靠了靠,越往北,越冷了。

    十二

    北方一座小城。

    大雪洋洋洒洒的把它的白覆盖在它能到的任何一个地方。

    君生和寒琴在一起算起来已经有半年了。

    寒琴发黄的皮肤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渐渐变得白皙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也愈加明媚可人。

    可是寒琴,好像越来越怕冷了。

    “君生,可以为我涂胭脂吗?”

    “寒琴,你明明已经会自己用唇纸了。”

    “可是,我想君生为我涂呢。”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君生继续掏出那只兔毫小笔,打开胭脂盒,用笔轻轻沾了点,再慢慢的涂在寒琴微微抿着的唇上。

    “我说寒琴,你别笑啊。”

    “我忍不住嘛,君生,你认真的样子,我好喜欢。”

    君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熟练的又用手挑了一些胭脂出来,在寒琴脸颊点了点,缓缓抹匀。

    “寒琴,今天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不找似雪姐姐了吗?”

    “找啊,可是,寒琴你饿了不是吗。”

    君生笑了笑,似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的,已经成了他和寒琴一个城市一个城市走下去的寄托了。

    走过了太多的地方,也看惯了太多的聚散,原本刻骨铭心的执念,慢慢成了一种习惯,似雪,更多的是带给自己的那份美好。而那份美好,君生却已感受到。

    “那我想吃热气腾腾的馒头。”

    “寒琴!”

    君生已经不止一次告诉寒琴,馒头,那只是在路上吃的干粮,既然到了有人烟的地方,那就吃些当地好吃的东西。

    “可是君生,我不知道嘛。”寒琴嘟着小嘴委屈道,相处的半年以来,寒琴说话也随意起来,对君生的依赖,却更加的明显。

    “来得时候我问了马车夫,这里的人们很喜欢吃羊杂汤,听说味道极鲜,而且温暖着呢,走吧。”

    “君生,那会花很多钱的。”

    “寒琴!”

    十三

    “寒琴,你怎么爬到我床上来了!”

    一阵混乱中,一缕烛光晃晃悠悠的亮了起来,两抹剪影摇摇曳曳的攀上了纸窗。

    “君生,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寒琴脸色有些潮红的问道。

    “寒琴,你不是小孩子了,以后怎么嫁人。”君生无奈。

    “寒琴不想嫁人,寒琴好冷,所以想和君生一起睡。”寒琴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细弱蚊蝇。

    “怎么会冷,早晨不是才喝了羊杂汤吗?”君生皱了皱眉,虽说这天气已经进入寒冬,但是这炕头是才烧暖和的,又喝了羊杂汤,照理说应该很舒服才对。

    不过君生还是下意识将寒琴揽入怀中。

    寒琴,你怎么这么冷!

    君生紧紧抱着寒琴,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冷,那种冷,直接刺透了君生的肌肤,狠狠的打在了他的心上。

    君生有些慌,想抱着寒琴下床去看大夫,却被寒琴制止住了。

    君生别动,就这样,寒琴就不冷了。

    “君生......”寒琴喃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整个人缩进君生怀里,咂了咂嘴,慢慢睡去了。

    十四

    第二天君生早早的醒来了,仔细将棉被四角都给寒琴裹上,就出去了。

    君生不放心,他得去寻大夫。

    问了问店家很快就找到城里最好的大夫,回来的时候,寒琴还未醒。

    君生将寒琴的手掏了出来,看到掌心微微有些汗,君生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是,大夫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大夫,怎样?”

    “体质太弱,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导致了寒气入体,触发了一些老病根,她是不是经常乱吃东西啊,体内气息很紊乱,虽说后期好像饮食规律了些,但是只是补了表面,内在的没有调理只怕是愈加严重了,你也真是的,看样子不缺钱啊,怎么会让她落下这般疾病。”

    君生沉默,是,是他不好,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寒琴,你之前到底受过多少苦。

    “大夫,那现在怎么调理。”君生很是恭敬的问道。

    “这病落下太久了,根治不了,间接性发作,我想,这地方肯定不能待了,带她去南方吧,那边暖和,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大夫摇头。

    君生知道大夫说得已经很委婉,“或许多活几年”是什么意思,君生很明白。寒琴,她自己,也许也早就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了吧,可是,她看着自己,却笑得那么开心,开心的连君生自己,都以为,寒琴,真的可以和自己一直一直走下去。

    君生曾以为,自己一生衣食无忧,已经算是幸福之极了,然而他遇见了似雪,让他知道了世间还有这般美好的存在。

    君生开始踏上了寻找美好的路,他的终点在遥远的彼岸,经过千辛万苦跋涉之后,君生才发现,原来最精彩的已经发生在了路上,而当时的他却懵懂迷糊,如今君生慢慢认清了自己内心,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却如此短暂。

    寒琴,我发现。

    你不适合当我妹妹。

    这样的发现,会不会太迟。

    十五

    “寒琴,我们该走了。”

    “君生,这次又去哪?”

    “回家。”

    十六

    当寒琴从君生口中听到“回家”两个字时,心头莫名一紧。

    “君生,那似雪姐姐怎么办?”

    “寒琴。”

    “嗯?”

    “我信缘分。”

    君生带着寒琴匆匆的往南赶,而君生脸中的焦虑,连寒琴也看了出来。

    “君生,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是的。”君生说得干脆果断。

    寒琴也跟着急了起来。

    “君生,能和我说说吗?也许我能帮着出主意。”

    “寒琴,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啊?”

    “好久都没见到你笑了。”

    十七

    景色不停的变幻着,君生无暇顾及,他只想回家,带着寒琴。

    “寒琴,你最近还冷吗?”

    “君生,我已经不冷了。”寒琴扬起可爱的小脸,笑靥如花。

    “寒琴,你怎么学会对我说谎了。”君生每天都是抱着寒琴睡,有时候夜里,连他自己都会被寒琴身体的寒气给冷醒,然后看向寒琴,她却似睡得香甜,然而那微眨的睫毛和不时有些颤抖的身体无一不在告诉他,寒琴,不过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寒琴沉默,用头轻轻蹭了蹭君生的胸口。

    君生,你知道吗,你抱着我的时候,寒琴真的不冷了。

    十八

    归途的路还算顺畅,没了游山玩水,回家的时间倒也没用去太多。

    “寒琴,你看到了吗,那座宅院,就是我的家了,以后,也是你的家。”

    “君生,我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寒琴的命,真好。”寒琴笑了笑,笑容却有些憔悴,她的身体,越加难受了。

    看着那干干净净的院墙,门口的大门虽然紧闭着,但光亮如新,显然有人经常打扫着。

    “院子虽然大,不过就是人太少了,所以有些冷清,家里都是一个叫华老的管家帮我打理着,华老是个好人,要不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现在有了你。”君生扶着寒琴下了马车,轻声笑道,几步走到铁门前,却没有敲门。

    “寒琴,你随我一起喊,说华老我回来了!”

    寒琴瞪了君生一眼,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般,不过她还是跟着君生喊了起来。

    “华老,我回来了!”

    喊着喊着,倒却真有了回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寒琴很少有过,尤其是君生此刻正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看着眼前人,眼前景,寒琴突然很想哭。

    大铁门“哗啦”一声打开了。

    “少爷?真是少爷回来了!太好了!”华老见到君生有些语无伦次,略显浑浊的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可是君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寒琴和华老都愣住了。

    “华老,拜托你帮忙准备一下,我要成亲了。”

    十九

    当得知新娘就是自己时,寒琴先是抱着君生啜泣,却非常坚定的抬起头看向君生。

    “君生,不行。”

    “为什么?”

    “你若是娶我,那似雪姐姐怎么办?”

    君生沉默了半晌,错过的,就错过了吧,寒琴,你比似雪,更真实。

    “寒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君生拉着寒琴的手来到城外一处桥边,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坡地,我便是在这边游玩时碰见的似雪,当时,他们的车队恰好路过这里。

    “现在,寒琴,我在这个地方再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寒琴突然哭了,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哭过。

    我愿意,我自然愿意,君生,你知道吗,你那天说你认我当妹妹时寒琴心里好难受,寒琴是个很贪心的人,什么都想要。

    “可是君生......”

    “没有可是,我都知道,所以我才回得这么急。”君生很认真的说道。

    “君生,我不想看你一个人。”

    “但我更不想留下遗憾。”君生看着缓缓而去的河流,遗憾,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今天,同样的地方,君生要告诉寒琴,现在,你要做我的妻子,哪怕只有一天。

    “君生,我的身体,或许连今年冬天都撑不过去了,以前乞讨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死,没想到遇见了你,后面的日子,都是你送给我的,寒琴,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寒琴也曾抱怨老天爷为什么对寒琴这么狠,原来老天爷是想用寒琴所有的幸运,来遇上君生你,寒琴很高兴。”

    寒琴笑了笑。

    “可是君生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寒琴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下辈子,我再做你的妻子好不好,寒琴才不会上当喝那孟婆的汤水,寒琴要记住你,下辈子,非得把你给缠死,寒琴缠人,也是很厉害的。”

    “寒琴,我只想你告诉我,你愿意。”君生没有理会寒琴的话,一把将寒琴揽在怀里,盯着她眼睛说道。

    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坚强被君生这么一抱给彻底击毁。

    “君生,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怕你不要我,可是现在,我又怕你要我,你说,寒琴是不是很矛盾。”

    “可是寒琴,愿意。”

    二十

    这一年的清明雨下得有些寒。

    “少爷,我叫寒琴,清明雨寒的寒,琴瑟怯怯的琴。”

    君生想起寒琴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想起自己为她涂胭脂的时候,想起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她的音容笑貌,还不时浮现在脑海里。

    寒琴,你走得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留下的,早就够我安安静静过一辈子了。

    开满山坡的白色杜鹃花被雨水淋得有些潮了,这个地方君生很熟悉,第一次遇见似雪就在这里,然后开始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旅程,也因为这次旅程,他有了自己的妻子,如今,这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坟墓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爱妻寒琴之墓”

    君生从一个小小的食盒里拿出几样吃的,摆在寒琴的坟前。

    一共三个小碗,一个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一个摆着一碗狮子头,还有一碗羊杂汤。

    寒琴,你会不会怪我又给你带多了,你要记住我以前说过的话,要是不多吃点,我就不要你了。

    随后,君生开始把琴摆出来。

    寒琴,我这一生,只弹这两首曲子。

    随意的坐在被雨水打得潮湿的草地上,君生开始弹了起来。

    前首欢快轻灵,后首百转哀思。

    寒琴,记得洞房时吻你的时候你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寒琴,记得你走的时候让我不要哭结果你自己却先哭起来。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啊。

    曲罢,回音不绝。

    “这曲子倒从来没听过,想来应该是两首吧,第一首明明那么欢快,第二首却是这般结局,它们,有名字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君生耳边响起,声音还带着哽咽,想来也是入了迷。

    君生听雪落,

    雨寒闻琴伤。

    这便是曲子的名字了,至于故事,就是我眼前这块坟。

    君生自顾自答道,而后,他抬起头。

    一个人提着一个小花圈静静的立在那里。

    一袭白衣。

    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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