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俗（小说）

     

王胡子是鸡笼山的一个土匪，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王胡子的枪法极准，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这一天，王胡子从和县到全椒来，孤身一人。不过，王胡子到全椒来，不是烧、杀、掳、掠，王胡子是为了一个叫「小金花」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让兵站的日本人给抢了去。

王胡子喜欢这个女人，并不因为这个女人是个窑姐儿。王胡子认识这个女人后，就常常来找她。有一回，王胡子对「小金花」说：“咱俩都还俗吧！” 王胡子说得很滑稽，「小金花」就说：“罪过，罪过。从来只听说和尚、尼姑还俗！”可王胡子却说：“有一点，咱们和出家人一样呢！我娶不了妻，安不得家；你相不得夫，生不了子。” 王胡子就是这个说法，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也还讲得通。「小金花」就笑笑说：“等攒够了钱吧！”其实，「小金花」只是敷衍而已。

王胡子去会「小金花」时，总是剃净了胡子，衣服也穿得很斯文，一套灰色的西装，戴一顶同样是灰色的礼帽，看上去象个做买卖的商人。可是，这一回，王胡子却是一身皂色衫裤，腰里勒一根红色绑带，绑带上插一支德国造的二十响。王胡子还带着一个背褡，里面是三个压得满满的弹夹和一个土制的炸药包。

王胡子一心想救「小金花」，但他却不愿让弟兄们插手。王胡子最怕弟兄们背后说闲话，说是为了一个窑姐儿，竟然让弟兄们去浴血冒险。当然，让王胡子决心单打独斗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日本人只有一个小分队，就六个人。对王胡子来说，收拾六个鬼子兵，还不是小菜一碟！况且，这六个鬼子兵驻在一个远离县城的小兵站里。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王胡子还是没有算计好！因为，就在王胡子动身去全椒那天，当地的抗日游击队袭击了这个兵站。 所以，王胡子到兵站后不久， 就和前来报复的日本兵撞了个正着。 日本兵有一个排，杀气腾腾地，直扑那个仅剩断墙残垣的兵站——游击队临走时，一把火把那兵站给烧了。 王胡子望着狼籍一片的兵站，心里一阵酸楚，他一声声地喊着「小金花」，在冒烟的瓦砾里翻寻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找不到「小金花」的尸体，王胡子决定连夜赶到县城去。他估摸着「小金花」有可能趁乱逃走了。可是，就在这时，王胡子听到一声枪响，残阳下，一群日本兵正荷枪向兵站冲来。

王胡子没有一点惧色。他抽出那支二十响，挥手就是一梭子。其实，日本兵放那一抢，只是火力侦察，王胡子的还击，倒让日本兵摸着了底细。他们立即散作扇形，“叽哩哇啦”地边放枪，边朝王胡子扑来。

王胡子如果不扫那一梭子，或者扫那一梭子后不移动身子，兴许就不会负伤。可王胡子的动作，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王胡子当时就觉得，右腿让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那腿顿时就象面条似地不听使唤。王胡子料定自己无法脱身，便卧倒在断垣后面，“乒乒乓乓”地和日本兵干了起来。

天很快就黑了，密集的枪声终于渐渐地稀落下来。而后就只听见日本人在喊着什么。紧接着，就是王胡子的声音：“龟孙子们，都过来吧！爷爷这里有好吃的让你们尝呢……” 日本兵肯定是想抓活的，因为他们发现对手已经没有了子弹，日本兵也肯定是一窝蜂地扑了上去，谁不想争头功呀！但是一团火光腾空而起的瞬间，人们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最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人们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王胡子，而日本人呢！直到投降也没能把那座兵站再建起来。

王胡子的故事一直没有人去写。因为一个土匪，而且是为了一个妓女去和日本兵搏杀，不管怎么英勇，终究是难登史册的。不过，告诉我这个故事的人却说：那可是我亲眼目睹的事呢！不光是我，好多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