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明断真君子,挥毫书尽天下事。枉受前尘千丝乱,远路应悲春意寒。
亦非明一身白衣,是个平凡书生打扮。但无论日晒雨淋,每隔三天他必到这路边茶馆中一坐,且就坐在这堂屋一角,乃是这茶馆的常客。
他三岁开蒙,十二岁进童生,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之后学业竟再无长进,大家虽感叹他年少无成,也客气称他一句亦秀才。
亦非明自己却不喜欢秀才这个称呼,想他博览群书,遍历大江南北,从来是他不屑于功名利禄,怎料得一众世人皆称他亦郎才尽,浅薄。
眼下一个白衫书生自茶摊踱步走了出来,白袍缓带,右手摇着折扇,眉目清秀,俊雅潇洒,亦非明是也。身后紧跟着一小童,青衣小帽、书童打扮。
“公子,都申时三刻了,老夫人该着急了,咱们还是。。”
话还未说完,从远处天地一线之处,弥漫着滚滚浓烟,灰烟变幻诡谲,似是狰狞凶兽之像,又忽然变幻成鹏鸟,展翅俯冲渐渐逼近,其间又多次变幻,仿佛蛇鹰虎豹,让人看不真切。耳边也传来阵阵雷鸣般击鼓之声,间杂着鹰啼声,其声时而哀鸣时而尖啸,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见到此般天地异象,市井街道上竟无一声音,众人被点了穴道一般,屠夫正磨刀霍霍,待宰杀的猪似要发出阵阵嘶鸣,却悄无声息;贩马者与客人皆伸手到袖笼中议价,小贩神情微妙,客人似要大声斥责;米铺二楼赛掌柜靠着窗户,一手扶着头上金钗,这妇人正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将掉下去。亦非明回头发现亦九儿也呆立不动嘴上话还未说完。
偌大街头空余自己一人自如行走,仿佛入了梦境一般,亦非明不由大骇,伸手触摸亦九儿,手竟然隔空穿了过去,走到茶铺门前的柳树下,百年老树苍劲古朴,只轻轻伸手一触,霎时树皮皲裂、柳枝簌簌尽数脱落。斗转星移间,本生机盎然的春柳如枯木将朽,枯叶漫天飞舞,秋风凄冷萧瑟。
“这究竟是何等邪术,莫不还是那老道所为。”亦非明喃喃自语。
“桀桀桀,休要把俺与那臭道士相提并论”浓烟中传来声音,嘶哑难听,辨不清是人是鬼。
“好一个俊俏小子,今天就用你的血为俺祭旗,也是你小子的造化。”那浓烟忽的飘近,扑面而来,亦非明只觉得阴气阵阵,好似被人窥探,其间又夹杂着潮腐的气息,不由得皱了眉头,暗自忍住呼吸。
“祭旗!你、你就是那邪教护法迦楼罗!”亦非明想躲开,却脚下生根般动弹不得,莫不是被施了妖法。
“不错,正是俺,迦楼罗大人。”浓烟稍稍退去直至消散,亦非明才看到迦楼罗的真身。
迦楼罗乃天龙教帝释麾下八大护法之一,传闻他修炼大鹏金身心法,却不料入了魔障,每日须食用五百条毒蛇,方可维持。此外,他之所以在武林中臭名昭著,乃是他使出的一手万蛇噬骨旗竟需要人血人肉来祭旗。
此时亦非明观迦楼罗不过三十余岁中年文士模样,五柳长须,面如冠玉,一身玄衣,身后还背着一面百骨旗。要不是此刻被遏制动弹不得,亦非明绝不敢相信此人就是迦楼罗,恐怕自己真的要命绝于此了。“想不到帝释座下的大鹏金翅鸟,也要靠人血人肉才能苟延残喘,天龙教也不过如此。”
“桀桀桀,说的不错,今天就用你的血肉为俺大补一番罢,桀桀”迦楼罗狞笑着一展衣袖,渐渐被浓烟笼罩。接着不待亦非明想再说些什么,浓烟势如破竹般,裹住亦非明。片刻之后,浓烟尽散,迦楼罗早已不知去向。
枯萎的柳树抽出新芽,转眼间已是翠满枝头,柳枝摇曳、柳絮飘飘。
“俺就用这解牛十八式,保证刀到骨除,瞧好了您。”“一杀猪的,废话真多。”嘶鸣的猪在刀光闪现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说郑人马,你这马受过伤,这不是坑我呢么”“嘿嘿,别急别急,价钱嘛,好说。。”老马默默反刍,看着眼前的纷纷扰扰,无声的控诉着什么。
米铺赛掌柜风韵犹存,这妇人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掉下,不端不正,正打在城北司马家大公子的头巾上。司马大公子怒气冲冲,回过脸来看时,却是一个妖娆的妇人,一腔怒火变作笑吟吟的脸儿,作揖道:“夫人,可是闪了手。”赛掌柜盈盈一笑媚态横生,掩上窗户,独留司马大公子一人痴笑。
“咱们还是快些打道回府罢,公子!”亦九儿话音刚落,却发现公子竟不见了,亦九儿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只见市井一如往常热闹非凡,只是公子却在眼前活生生不见了,怪事怪事。
“定是公子嫌我唠叨,自顾玩去了,我得先去回禀老夫人。”亦九儿下了断定,稍稍安定心弦,仍是心惴惴地急忙回亦府去了。
“亦是垂杨千万缕,犹自风前飘柳絮。生发柳荫三滴血,还春且看何处归。天之骄子亦非明以他的一生谱写了一段不可歌但很可泣的人生篇章。贾道士为何戏耍茶小二,真卦盘为何屡次现玄机。迦楼罗下中原意欲何为,亦非明奇失踪生死何从。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罢。”到此处才明白,原来这一切离奇怪事都是发生在故事之中,只是人生百态何尝不是故事,这贾似道、亦非明真的就是故事中的人吗。
说话人是一女子,手持折扇,立于床边,玉立亭亭。虽是女子身形却端是男儿打扮,全身白衣,青丝高束只挽了条金带,熠熠生辉。但凡只要在市井坊巷中听到过“女儿身,男儿衣,金带折扇响更行”这句俗语,便知道这女子是威风镖局的大小姐赵燕笙。赵燕笙忽的一展折扇,踱步到窗边撑开窗户,微风轻拂,蓦见一张芙蓉秀脸,星眼如波,秀美绝俗,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浅笑盈盈,此时日光曦微,斜映双颊,艳丽不可方物。
“阿姊,你念的诗是什么意思啊,还有亦非明是真的死了吗?”说话的是床榻上一女子。微风拂动,层层叠叠的床幔掀起一角,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大眼睛,脸颊雪白,没半分血色,床幔在微风下轻轻拂动,遮得这少女脸上忽明忽暗。
“这个是诗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登场,总要有点气势,就是那种一生都写在诗里的感觉,显得姐姐我颇有学识;至于亦非明死没死,故事里不是都说了嘛。”赵燕笙倚在窗栏上,手伸出窗外,轻轻接住一绒柳絮,左手食指微触,柳絮便散作点点,随风而逝。
“哪里说了,阿姊再讲一遍吧。”榻上女子撩开床幔,玉指青葱,白得近乎透明,甚至看得到细细的青筋。
“赵可笙,废话少说,快去完成课业,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快去快去!”
“不要,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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