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凉快，不是冷

周末，把三木圈在家里，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光阴，于是，下午带他出去玩。

外边风很大，我拉严了电车棚子上的拉链，顺口说了一句:“好冷！”

“妈妈，这不叫冷，叫，凉快。”三木又在纠正我的感觉。好吧，这话从夏说到秋，量你也说不了几天了。我边想边又把衣服上的扣子系严。

在家就打算好了，带他去文庙，听说文庙修缮后十月一就开始迎客了，虽早就期待，但一直顾不上走这几步过去，这会儿沾三木的光，心安理得出去逛。

因为载着三木，车子骑得很慢，在去文庙的路口，我要拐，但右边有一辆白色小卡车斜插着不动，我慢慢地拐过去，要走过车头，这时，一个老人正在车的另一边骑车过来，要从我面前横穿过去。我没有停下，目测不会碰到他，并且走得更慢了。他看着我，马上就要横穿过去了，竟然停下来下了自行车，嘴里嘟囔:“吓死人，只管走，停都不会停……”同时推着自行车横穿过去。

虽然离他还有一定的距离，我还是一下子停住了。那一刻，我看着他，白发苍苍，高大的身材略微佝偻，推自行车向前走得很仓促，边走边顾盼着路两边，表情惶恐不安。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我的母亲，记得今年五一回去，和她一起去地里收油菜，因为要走二三里的路，于是，她骑自行车，我骑电车。当时，我就慢慢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跨上自行车，看她慢慢地、稳稳地骑着，我还拍了个视频发到家人群里，并附上一句令人欣慰的话:妈妈骑车不嫌老态，还算麻利。接着，我看到远远地驶过来一辆小汽车，母亲竟马上停住，下了自行车，并把自行车推到水泥路边的草地上，等那车过来。我跟在后面，暗笑她的胆小，那么远的车，到跟前停不就得了。我停在了她的身后，而当汽车近了时，她又转头对我说:“再往路边点儿，再往路边点儿……”脸上的表情是惶恐的，一如眼前这个老人。

看着老人又骑上自行车，慢慢地蹬着脚蹬，稳稳地向前行驶。从他高大的背影上，可以想象，他年轻时应该是身材健壮，走路也必然昂首阔步，自信向前，我甚至想象，他做事也是笃定的。因为，我的母亲当年就是这样，做事利落，无畏无惧，在那个很多村人都不曾迈出过村庄的年代，她一个人上省城，去市内，送货，拉货，结账，提款，从不曾犹豫过半分。然而近几年，无论做大小事，在我们面前，在攘攘的人流面前，惶恐与犹豫却时时在表情中流露，再没有了笃定与自信。

就在前几天，母亲电话中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她发烧了，半夜高烧，还头晕呕吐，早上也起不来了……不过，吃了几天药已经没事了。我瞬间难过，责怪她为啥不早点说，让我赶紧回去带她看。她说，都忙，不想惊动，怕你们顾不上……那语气惶恐不安，像做错事的孩子。

此时，看着那老人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明白，那惶恐的表情，其实是我的不体谅，不体谅他的年老，不体谅他的不自信。而我的母亲，也应该是长久地被我们忽略了感受而变得不自信了吧。

车子停在文庙门口，我抱三木下车，一阵风吹来，我缩了缩脖子，又顺口说:“真冷”。三木马上又认真地纠正:“妈妈，是，凉快，不是冷！”“

“好吧，按你说的，是凉快。”嘴里应着他，不过，我真的觉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