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作者: 眼白 | 来源:发表于2017-07-22 11:04 被阅读6次

                            壹《故土》

      每一座山里都埋着时光,每一条河里都流着过去,我们就这样徘徊在过去的时光里,痛苦或是开心,总是在面对着同一处阳光和阴雨,这些都是我们无法摆脱的心路。

        我去过那,群山环绕里的一处小地方,只有阳光只有绿树只有红花,美的多了那么些来虚度情怀的人,美的少了那么些五谷杂粮的肥沃土壤,于是我就看着汪飞,在这样的美丽中艰难的活着。

        入了夜的村子,没有了嘈杂的游客,没有了热闹的自然,只剩一点点亮着的窗灯和偶尔传来的狗吠,这样山村才变回了山村的模样。每盏灯光里都住着一段故事,有幸酸有快乐,这一切的一切都交织在一盏灯下,生活就发生在灯下那一些人的盘算里。

      汪飞就沉默的低着头,痴痴的看着手里那张汗水浸湿了的录取通知书,只能等待着烟雾里犹豫的父亲给出的答案,家里的一切都静的可怕,除了父亲嘴里偶尔吐出来烟,时间好像也陷入沉思一般。汪飞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他很清楚明白对于他们这样一个家庭来说那四千多的学费简直是天文数字,是一个贫苦家庭无法承受之重,可他不想放弃大学的理想,父母也把整个家庭翻身的机会压在了汪飞的大学梦上,可是当梦想照进现实的时候,他们面对的只是更为残酷的现实,一切又陷入了沉默。

      父亲挤着额头盘算着,他只能寄希望于紧琐的眉头给他带来一丝的办法,汪飞也只能沉默着,他没有勇气去面对最后选择的结果,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是本能的低着头,这一切都安静的可怕,直到那根燃到底的烟烫到了父亲的手,父亲才从沉默里走了出来,父亲还在犹豫,一会看看低着头的汪飞,一会看看满是烟头的地,他还在犹豫着,咬咬牙再使劲吸口烟,父亲依然犹豫着,随着那口浓烟进入喉咙,父亲咳嗽了起来,也开始慢慢张开了嘴:“小飞啊,你瞧咱家现在这样,要不……”父亲始终没能说下去,汪飞的泪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滴在了地上,汪飞哭的没有声音,父亲半张着嘴看着这个低着头的泪人,眼泪和伤心一个劲的涌着,他强忍着,因为他不能哭,他从来都不能哭,所以他强忍着,也不安慰汪飞,也不安慰自己,他就那样咬着牙忍着。父亲还是看不了那样的伤心的泪水,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想把所有的顾虑和难过都排出身体,那半张的嘴也终于动了:“不管咋样,学总归还是要去上,不然也只能和我一样一辈子就窝在这没出息,办法我来想你就安心准备读书”说罢,他只把一张勉强的笑脸送给了哭泣的汪飞,汪飞依旧再哭,只是眼泪底下换了一张挂着笑容的脸,只是这笑和这泪交织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是喜是忧是幸福还是难过,总之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总归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父亲给了汪飞理想,也给自己的未来找来了出路,对于他这样一个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里的农夫这一切或许来的那么伟大,伟大的快要压垮他那副挑的起一座山的肩膀。只要一有闲空,父亲就愿坐在地上发呆,没人知道这个黝黑的男人在着迷些什么,只有越来越忙碌的父亲自己才明白。汪飞依旧那样生活着,与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对于他而言除了梦境里幻想过的大学生活以外没有任何的改变,起码现在是这样,他依旧是吃饭劳作休息,除了心里那一些困难的情绪以外,他依旧还是个孩子。

      父亲就坐在夕阳里发呆,身后站着一个默默注视的孩子。

                            贰《脊背》

        时间不因焦急而等待,生活也从未因为难过而重新来过,有的只是那一个个立在阳光里的身影,坚强的还有懦弱的,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炽热的烤炼中,有些是汗水还有些是泪水,人生从来就不会有无由来的因果。

        时代车轮碾过的土地,丰盈的食粮已支撑不起这个贫瘠的家庭,父亲只能在这样的无奈里,第一次离开这个只有阳光和山水的地方,背着生活踏上物质的世界。

      父亲在一处工地上打工,工资不怎么高,搬砖、推沙子、拧钢筋……父亲把这一身廉价的气力不吝惜的都撒在了这些简单劳动里,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只配做这样的简单劳动,所以他不能让汪飞再踏上这样的一条路,所以父亲努力着,吃白菜也努力,不吃饭也努力,无论如何他都在努力着,黝黑的背粱上总是背着比一般人重的水泥袋,父亲依然比任何人都努力着,一趟接着一趟,连擦汗都感觉是在浪费时间,他只有这一身廉价的气力,所以他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他需要这廉价的付出来为自己为汪飞讨一个不再那么廉价的未来。

      头一个月,父亲总是吃的最少干的最多,起得最早走的最晚,起初工友们都只是在一旁议论着“看,这瓜子又来卖傻力气了,真他娘是人傻气力足啊”,常是引来阵阵的哄笑,父亲每天就奔波在这样流言中,充当着一个众人饭后的笑资,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他知道他不能。一块转5分,一袋水泥1块,一车沙子1块5,两个馒头1块,他把一切都换作了人民币,这成为了他唯一的世界。 

        第一个月,他拿到了2000多,在当时已算得上很高了,平日里那些戏谑的目光才发现这个黝黑的男人付出了多少,可父亲望着手里那一摞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可他那不争气的身子又换不来更多的钱了,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苦恼里,一个人整日的埋在沙石堆里。直到有个晚上,父亲拖着身子悄悄的走进工棚正往床去的时候,有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步伐“老哥,你这么干身子吃的住啊”,父亲安静的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小声说:“吃的住,吃不住也没法,咱就有这一把子气力”,“那你干啥这么拼嘞?你又是何苦嘞”父亲啥也没说只是把鞋子脱了,然后钻进了被子里,没有说一句话。片刻的安静后,那人又说“恁要那么想挣钱,我可以告诉你个来钱了道”,父亲一下来了精神一下坐了起来说道“快说快说”,“咱这工地后头有个血站那里头卖次血给300块”,父亲又喜又忧再次陷入了呆滞的沉默里,那人又说到“是真的,你可以去搞一哈,我们这些好多人都去过了”,突然传来的话把父亲从沉思里拉了回来,只是再一次的钻进了被子里,小声的说道“我哪天去看一哈,谢谢你喽,不早了早点睡吧”,父亲没在理会什么只把自己交给了思考。

                              叁《阳光》

        总也还是理智胜了冲动,害怕压了胡思,胆小高了乱想,父亲还是如常的推着架子车,奔波于工地之间。

      紧迫的时间,像无形的手死死的捏着父亲的喉咙,越捏越紧,压迫着这具已经有些营养不良的身体颤抖着坚持着,直到那天他终于还是没能扛得住那三袋水泥的重量,倒在了往日里来回的路上。睁眼,已经是躺在了病床上,第一次父亲在上班时间可以在床上休息,父亲还在努力回忆着发生过的一切,对面的门开了,工地的老板微笑着走过来坐到了床边,不紧不慢的从那亮晶晶的皮包里抽出了几张票子,一边还说“来这是你这几天的工钱,还有就是你的营养费,医药费你也别担心我们已经给你交了,安心养病,养好了就回家吧”说罢,直接起身就走了,没有给父亲片刻说话的时间,他就呆呆看着那几张人民币,他的希望也就停留在了那几张墨绿色的纸币上,焦急与崩溃挤压着的心,连痛苦和泪水都被忘记了,只剩一颗被破碎了希望的躯壳,一边唉叹着,一边沉默着。

      父亲,强忍着身体在工地里游荡了一阵,他生平第一次哭了,在那间简易的活动板房内,他生平第一次给父母以外的人下跪,在那个比他还年轻几岁的小老板面前,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感动,只可惜老板满心担忧着父亲这身体有了意外会影响了进度甚至整个工程,所以只是面带着微笑说:“你还是去其他地方试试吧”,多么和善的脸啊,对比着父亲那张狰狞的面孔,一切都结束了。

        久久无法平复的情绪,总归都随着深夜陷入了沉思,父亲还是咬了咬牙,一切还是要去做出必要的牺牲吧。清早,父亲就排在了黑血站的队伍里,担忧着恐惧着又强装淡定,“我,我,我,抽300的”,那个口罩背后的人扑哧一下的笑了出来“你是啥子血型哦,还抽300的,你当是打酱油说你想打多少就打多少”父亲惶恐的收起了已经摆好的胳膊,一个劲的挠着头,父亲总归还是在小波折后依旧拿着300元离开了血站。

      第一次总是在思前想后里变得有那么些令人恐惧,可当迈过了这第一步后一切又变得稀松平常,大概半个月的时间,父亲干着一些刷墙扛包的零时活,期间又去卖了两次血,好像一切都挺好的,接近两个月多点的时间父亲也攒下了4800块钱,终于开学的时间也快到了,父亲坐上了回家的车上,这次他是幸福的。

                              肆《命运》

      熟悉的山水,不曾改变过一点外在,只是那条穿山而过的水,一直流着。

      汪飞还沉浸在走出去的喜悦里,每天都会往路口瞧一瞧,期盼着怀揣希望的父亲冷不丁的出现在视线里,期盼总使人快乐。

      父亲,左一步右一步迈着碎步往前赶,看上去像是要跑起来一样,他想早些把希望带给汪飞,期盼总使人急切。

      黝黑的皮肤,粗糙不堪的双手,这样的父亲,冲淡了汪飞心里的喜悦,多了那么一些难过,看着这个瘦弱的男人汪飞不知是该喜悦还是难过,只是低着头流泪,喜悦和难过交织的心。父亲,拍了拍汪飞的肩咧着嘴说到:“我汪洋也有个大学生儿子喽”,汪飞也露着一张天真的笑,享受着这片刻的喜悦,父亲看着这张被生活压的有些成熟的脸说到:“到了学校要好好学习,给老子争口气”说着说着,父亲第一次无征兆的晕倒在了汪飞面前。

      多么惬意的时光啊,一动不动的静躺在床上,不必思考烦恼,不用理会生活,汪飞就眼睁睁的看着床上的父亲,焦急且难过着。父亲缓慢的睁开眼,看了看眼前这个着急的孩子,用手揉了揉眼长舒一口气说道:“这一觉真舒服,把几天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了”,汪飞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开学前的几天,总是忙碌且开心的,父亲总是重复叮嘱着一些琐事,汪飞也在为马上到来的大学生活准备着畅想着,母亲把结婚时买的新被子褥子也给汪飞打包好了,这是一段最开心的时光,每个人都漫步在理想里。

      火车开动前的最后一次告别,父亲依旧还是叮嘱着一些琐事,汪飞只是一个劲点着头,直到挥手的那一刻,没有拥抱,没有眼泪,或许会显出那么些生分,可这却是这对父子最深的情感。

      命运已经跨着远方的铁轨出发,未来还需静等时间的考验。

                          伍《熔炉》

        单纯总是可贵的品质,尤其在这样的复杂多变的环境里,就更是显得那么的特别,可是这样的独特引来的却也常是众人的目光和流言,人们总是喜欢抱团,和相似的人抱团和有用的人抱团,于是我们总是口头强调的可贵品质,就成为了大家不能理解接纳的苗头,这也就成了生活的规矩。而这样的一切,对于刚踏入象牙塔的汪飞而言陌生且无法知会,他仅仅记得父亲告诉他的那句话:“老老实实的做人,好好学习”,就是这样的单纯,与既定规则不相符的异样。

        那天,忘记了是个什么样的日子,汪飞漫步在校园的每一处,他向往这样的环境,他享受着这样的漫步,一点点的往梦想深处踱步,他没有发现周围诧异的目光,一个接着一个,审视这个穿着布鞋的男孩,而他却沉浸在了梦想里,丝毫没有注意这些已把自己从里到外看透的眼神,多么专注的眼神啊,如同观赏动物园里新来的丑猩猩一样,好奇裹挟着戏谑。

        拿好钥匙,汪飞就迫不及待的往202三号床走去,他是开心的,联想着即将开始的美好。推门进去,屋里站着几个陌生的身影,汪飞一下就收住了自己的喜悦,小心翼翼的走到其中,只是他没有坐到期盼的三号床里,他只把行李铺在了那个唯一空着的六号床上,没人告诉他这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室友们迫不及待的开始介绍着各自,每个人都充满了自豪,唯独汪飞只是小声的说了几句,他很紧张,可他却一直面带着微笑,大家商量着晚上的聚餐,各自说着各自的想法,只有汪飞张不开嘴,他很愿意去参与到讨论里,可他真真的不了解室友口里讨论着的世界,他像一个陌生的孩子一样,安静的听着同学们讨论的所有。一顿热情又充满人事的火锅,热烈又充满了彼此的情义,直到最后的客套以后再也没人愿意去理睬和询问汪飞任何关于他和他贫穷的现状,大家都是各自说着各自违心的豪言壮语。聚餐结束大伙商量着去唱歌,可那样的高消费汪飞再也承受不住了,他只能借口不去,直到有个声音说着“没事不用你掏钱,我管你的吃喝”,汪飞那少有的虚荣心和自尊心第一次被狠狠的蹂躏了一下,他再也没有逗留的理由了,回去的路上,只有一个瘦弱的身影,第一次汪飞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他也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贫穷。

      试探和热情总是我们拿来熟悉彼此的钥匙,借此来打开各自的世界,然后依次把所有背景、家世、出身……等等信息统一归类,最后作出要与谁抱团的决定,从此也就有了什么亲疏,也就有了什么表演,每一个嬉笑客气的表情下都是彼此真实的盘算,这是我们乐此不疲的游戏,这也是生存教给我们的规矩。只有汪飞他才把嬉笑当做了真实,所以他从未被接受,就像他从不属于这里一样。

          复杂的人说,世界总也是复杂多变的,简单人说,众生也是爱趋利避害的,唯独那些可怜的生命,总也需要承受所有的简单与复杂,仿佛是宿命般的摆脱不出。

      汪飞逐渐成了内向的人,一个人行走一个人生活,他努力把自己排除在外,不被别人所关注,也不被别人发现,这样他就可以有短暂的安心,他以为这样的独行是万能的钥匙,解开所有的矛盾,只是他没注意到那个日渐敏感孤僻甚至有些狰狞的自己。

                        陆《极乐》

              生活从来都是没缘由的快乐,仅仅对于那些生活着的人,假定一切没有了结局,父亲始终会为那零星的收入喜笑颜开,这是幸福的。

              每天父亲都是充满希望的从这青山绿水里穿行劳作,他明白此刻他才能算作是这世界的一部分,而不是被命运推行的蝼蚁,只是日渐佝偻的身体却怎么也撑不起这看似不起眼的希望了。

            那天,村里来了一封信:爸,我在学校里一切都很好,勿念。

            父亲有力的手却再握不住这张纸的重量,颤颤巍巍的不仅仅是孩子宽慰父母的倔强,同样是一份被自尊碾压过的父爱,而这一切都源自被生活所拖累的理想和出路,生活啊,总该有所取舍和抉择,望着被朝阳染红的山岗,希望又被父亲挑在了肩上。

          晌午,毒辣的日头烘烤着宁静的山村,劳作间隙的人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攀谈着,如今的天气,今年或许又是一个丰收年啊,田间低头的人们彼此之间又是心照不宣的谈笑,做好午饭的母亲,却没有等来往日的父亲;曲折的小路上,没有太多来往的人,只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朝着夕阳落去的方向蹒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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