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年间,有个举人刚娶了亲,女子特别漂亮。夜间,举人叫道: “小娘子,歇吧!”那女子却端坐不动,再叫,还是不动。举人再催,只见女子神色犹豫,欲言又止,最终却说道: “我已是你的人了,赶快逃吧!”
这举人名叫朱源,生的一表人才,温文有礼,年过四十未有子嗣,有意再娶一房。他刚到京城备考,就有人介绍了胡悦的妹子瑞虹。
朱源很满意,许下百两彩礼,娶了瑞虹。
新婚夜,房中设了酒席,朱源道:“娘子请坐。”瑞虹侧身坐下,朱源斟过一杯酒道:“小娘子,请酒。”瑞虹不言,朱源以为她怕羞,笑道:“小娘子,你我已成夫妇,有甚害羞!”
瑞虹突然泪珠簌簌落下。朱源道:“你可是有什么难事,能告诉我吗?”瑞虹只哭不理。朱源又道:“夜深了,歇息罢。”瑞虹仍然不睬。朱源便取了一本书来看,陪她同坐。
时间不早,朱源又道:“小娘子请睡罢。”瑞虹还是不应,朱源只得看书坐等。
三更了,朱源又催她去睡,瑞虹才说道:“我此刻才真正是你家的人了。”朱源笑了:“难道刚才是别家的人么?”
瑞虹道:“其实我是胡悦的妾,流落京师后,与一班混子想法哄你银子。他们打算五更来把我抢回去,还要告你强占人妻,讹你的钱财。”
朱源听罢大惊:“若是你不说,我就要落入套中了!但你既是胡悦之妾,为何要将实情告诉我呢?”
瑞虹哭道:“我有大仇未报,看你行事端方,是个真君子,必能为我伸冤,愿以此身相托。”朱源道:“你有何冤屈尽管说来,朱某定当竭力。”
瑞虹道:“已打四更,那一伙人就要到了,相公还是先避开吧!”
朱源道:“我有个朋友家离此不远,先去避一下。”随即搬走。
到那一帮混子赶来,只见人去楼空,便互相责怪撕打起来。恰好五城兵马经过,便抓回去审出骗局,一概重打三十,银两充公。
却说朱源安顿好住处,瑞虹便向他吐露了一个惊天冤案。
原来,瑞虹父亲原是淮安府指挥,升了湖广游击将军,一家主仆收拾细软雇船前去赴任。
艄公陈小四也是当地人,雇着七名水手,全是凶恶之徒,专在河路上谋劫客商。
一伙贼人趁瑞虹父亲喝醉,杀害了仆从家人,瑞虹被陈小四污辱,又拿绳索勒脖子灭口,随后弃船而去。
万幸,绳子打的是个单结,陈小四放手之后慢慢松开,瑞虹活了过来,正要寻死,想了想又停下:“我若死了,谁来报仇?”
瑞虹随船飘游,撞上了卞福的船,卞福是个生意人,他见瑞虹美貌,假意答应帮忙,但要求她做妾。
瑞虹含泪道:“只要真心替我报仇雪耻,我情愿相从。”卞福发誓: “若不帮你伸冤,翻江而死。”
瑞虹跟卞福回家,不料卞福老婆善妒,趁他醉酒,把瑞虹卖到了码头,顺水而去。
后来,卞福果然翻江而死。
船到武昌府,瑞虹被卖给胡悦为妾。瑞虹啼哭,胡悦道:“你我是夫妇,有何苦情你说出来,我替你分忧。”虹将前事告知,胡悦道:“我先求太守出广捕缉拿,再同你到淮安告官。”
哪知胡悦也是一片假情,只说已托太守帮忙。瑞虹信以为真,千恩万谢。可胡悦再也不提报仇之事,瑞虹大失所望。
过了年余,京城有个朋友联系胡悦,说帮他捐个官,胡悦大喜,带了银两起程进京。
胡悦想带着瑞虹同往,许诺帮她寻访强盗踪迹,瑞虹虽然不太信,但想着出去也许有机会,便答应了。
不料,京师却是一场骗局,胡悦连盘缠也赔了进去,写信回家要钱,大老婆正恼他,分文不给,胡悦没有了生计,沦落到与一班混子合伙坑蒙拐骗。
一天,胡悦对瑞虹道道:“你假装我妹妹,嫁与人为妾,哄得银两后,咱顺路先到淮安,送你到家,告状报仇。”
瑞虹听说可送她归家,违心答应了,于是有了开头那一幕。
那胡悦被惩罚后返还原籍,才发现家财已被妻子败光,成了穷光蛋一个。
朱源听完,眼泪跟着流了满面,愈发爱护瑞虹。一年后瑞虹生下一个男孩,朱源妻子得知后非常高兴。
孩子周岁时,朱源中了进士,得任知县。
恰好武昌县缺县官,朱源就讨了这个缺。对瑞虹道:“此处离仇人不远,待一个个抓来祭献你父母。”
朱源动身赴任,到了临清要坐船,雇了船安顿好,瑞虹听到船头声音像极了陈小四,看他名牌却又不是这个名,找机会偷看他正面,正是贼头!
瑞虹偷偷告诉朱源,朱源劝她先忍下。到了武昌,马上拿下审问。原来,陈小四勾结原船头妻子,将人谋害顶了人家的名字,其他恶贼也分头潜藏起来了。
朱源发文通缉余下七人,耗时一年才陆续抓获归案,一律押入死牢,择日斩首。
大仇得报,瑞虹却想道: “ 我屡遭劫难,几番受辱,早就不想活在世上,现在可以安心地去了!”于是留书一封,拜托朱源夫妻好好抚养儿子,割喉自尽。
旁人都落泪夸赞瑞虹节孝,朱源更是为她哭晕了几回。
源自《醒世恒言》
【小多故事烩】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辰未到。伤害瑞虹的人都一一付出了代价。
朱源善良正直,以诚待人,得瑞虹真心相许,可惜缘分太短,唯有好好抚养儿子。
瑞虹一弱女子,忍辱负重,不放弃一点希望,终于遇到朱源,大仇得报,非常令人敬佩。可惜,在封建礼教的荼毒禁锢下,她被别人犯下的罪行压垮,那个时代对女人太苛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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