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邶风.击鼓》
【微小说】命运的丝线
经过几天湿冷的雨水，终于迎来春日里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竹帘，温暖地映照在榆木书柜上，柜子里是我多年来从各处收集的木石雕刻。我细心地用棉布擦拭着每个摆件，这些摆件价格不贵，有的购于大理路边的地摊，有的是在台湾的夜市，还有是在本市特艺城每周六周日清晨的市场。
收拾完，我伸了伸腰，乘着空闲想到室外的河道边走走，晒晒太阳。此时，悬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动听的叮零声，一个塞着耳机的男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你好。”我随即招呼道。
“你好，”男人冲我笑了下，摘下了耳机，问道：“这里免费喝茶？”
“是啊，不收钱。”
“那敢情好啊。”男人大方地坐了下来，掏出香烟，正欲分烟被我制止了，我指了指墙上“室内禁止吸烟”的牌子，他理解地笑了下，收起了烟。
“兄弟，我想跟你聊下缘分这东西。我是个唯物主义者，当然，头上三尺有神明，我并不反对有神论、唯心论，只是更倾向于唯物主义。对于缘分这种看不到、摸不着得行而上的东西，我是不相信的。我觉得人们常常用缘分形容各种相遇际会，只是想强化彼此之间关系。啊，你看，我们能在一个学校做同学，这是上天安排的，所以我们要互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情谊；我们相知相爱，是命运决定的，因此我们要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我们相爱却无法走进婚姻，那是我们有缘无分，是命运作弄……等等。我们可以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都推到老天的身上，多简单，也多不负责任啊。
所以，原来的我是不相信缘分这类虚无飘渺的东西，我认为命运是自己选择和争取的。”
他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喝着茶。我用的是品茗杯，正想着要不要给他换个大杯子，免得我倒茶的动作赶不上他喝的节奏。他却停了下来，接着说道。
直到上个月的一天，我做了一场梦。那场梦里发生的一切到了今天仍然记忆犹新。要从何说起呢，先介绍下自己的情况吧。
我今年三十七了，结婚十几年，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小子。生活和工作应该说平淡中自有乐趣，过得不算富贵，但衣食无忧，算是中产吧。我的爱人年龄跟我相仿，长得挺漂亮，当然，已经看习惯了。认识她时，她还在学校读书，毕业后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落户在了这座城市，工作啥的都安排好了。她现在每天的行程，就是接送孩子上下课，准时打卡上下班，偶尔练练瑜珈，散散步看看书，与外人接触的机会不多，自然这社会上的风风雨雨就经历少了。所以，我始终觉得她是一个心智单纯的女人，像那句话说的，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她还真是此间少年啊。
我与她的相知相会，说起来很巧。她是我同学的妹妹。那一年，同学出差到了这座城市，隔天约了在这里读书的她一起爬山，于是相识了。后面的经过像大部份情侣一样，最终修得正果，结婚组建了如今的家庭。有时，我在想，我和她是此生注定的姻缘吗，如果当初同学没有出差到这座城市，或者当时我们有一方没有时间爬山，只要错过一瞬可能就错过了一生的际遇。这是缘分吗？我觉得不是，这是投石问路，因为我和她相遇了，彼此相合所以在了一起，如果没有那场相遇，我有可能与另外一个她相遇，回过头一样感叹命运的巧合，只是主角是另一个女人。
他看向我，认真地问：“我这么说，理解吗？”
“不相信缘分，这没什么啊。”我理解他的话，却不理解他为什么纠结于这个，“你刚才说的一场梦，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变得迷离了。
这正是撼动我人生观的关键，改变了我对缘分的看法。那场梦，是我和爱人的又一次相遇。晚上睡觉时，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不知为何，在梦里居然又遇见了她。我说居然，是认为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而日有所思，思的一定不是身边之人或之物，我们天天腻在一起，不用思啊，她就在身边，何须以梦相会呢。事实是，我们真的在梦里相会了，而且是回到了恋爱前的阶段，不同的是所有的相识与恋爱是另一个版本。
梦里的时空线是乱的，时间上很短暂。在梦里，我的工作没有变，而且工作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她则不同，刚毕业，初涉社会，租住在我公司办公室的隔壁。一天，公司安排值班，按照惯例我在办公室待了一会，没啥事就想到外头转转。走到她所租的房子前时，她的一位室友刚好出门，我很自然地走了进去，看到她和两三个朋友坐在沙发上看投影的电影。见到我进来，也不排斥，我们像相识很久的熟人一样，一起看电影、聊天。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出门吃饭、游逛，与热恋中的情人别无他样。在整个过程中，她很少讲话，傻呼呼的性格，与现实中的她几乎一模一样。你说这是缘吗，是把我们在现实与虚幻的梦境里联系在一起的力量吗？我很难判断和爱人之间的这份情感，是我内心真实的追求，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他喝了口茶，目光仍迷离在刚才的诉说之中。他将手伸进兜里，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停止了动作，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啰嗦，很婆妈的人？”
“不会。”我肯定地说道：“多愁善感和婆妈是不一样的。”
“谢谢你能这么理解。”
茶桌的香炉里一缕清烟像白丝一样缠绕着，无风时，笔直地直达室顶，微风时，轻轻地随风游荡。在阳光的映射下，如丝的白烟闪烁着暖和的彩光，裹着淡淡的檀香逐渐飘散在空气中。
“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缘分就像命运的丝线一样，将我们每个人缠绕交集在一起，有偶然，也有必然吧。”看着白烟，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命运的丝线……”他点了点头，像是在思考我说的话，“似见非见，似有非有……”
……
我站在河道边，晒着暖洋洋的阳光，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一个小时前，他离开了茶室。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短短的几杯茶水的时间里，他表达的梦境内容，不知为何能让他的信念从唯物一下子变成唯心，但看的出来，他很爱他的老婆。他只是在无意识中深深执念着这份爱意，缘分这道命运的丝线承载着爱情这份自私的情感，像无形却强大的力量，能够将天隔两地、互不相识的两人吸引到一起，即使面对坚如磐石的壁障，深如天堑的悬崖峭壁，即便踏破万水千山，也阻隔不了相爱之人坚定的信念。有人说，今生的因缘是前世所修，这或许是将各种因缘必然化，我的理解，缘分更像是人与人之间偶然的相会、巧然的契合、必然的信念共同作用在一起的那份情感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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