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万提斯,我控诉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三流诗人,还是个老实人!” “我认罪!”
我和我愚蠢的理想主义百老汇音乐剧中文版《我,堂吉诃德》是我在去年就列进感兴趣列表的剧,今年终于赶上了在上海的末场演出。
这部剧说的是塞万提斯在监狱中等待宗教法庭审判,应其他罪犯的要求为自己辩护,出现了开头的台词。尽管有罪犯说他是个疯子,却也有罪犯说“疯子,都是上帝的宠儿!”
身为诗人、剧作家和演员的塞万提斯,与狱中得其他罪犯一起,演出了他口中堂吉诃德的故事——老年乡绅阿隆索·吉哈诺因为书读得太多昏了头,非要做一名自称为堂吉诃德的骑士,带领仆人桑丘想要惩恶扬善。桑丘说,“这光明的大道,看起来和去集市的小路没什么区别啊“。
堂吉诃德把风车认作恶龙,把路边的旅店认作城堡,塞万提斯说:“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眼中是不一样的。为了方便,我们就以桑丘的视角来讲述“。堂吉诃德把妓女阿尔东莎认作是公主杜尔希尼亚,称赞她的高洁。阿尔东莎不理解,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她不断地对他说:“你看看我呀,看看真实的我啊!”她哭诉自己肮脏的身世,但堂吉诃德仍将她视为女神,为了她与旅店里的想要和她交易的男人动武,然后请他眼中城堡的堡主(其实只是旅店的老板)为他封骑士之号。但阿隆索的侄女担心疯癫的他影响自己未来的婚事,请未婚夫和神父帮忙。未婚夫赶到旅店,告诉堂吉诃德“人活着就要接受现实”,堂吉诃德却说“我见过现实:贫穷、饥饿、残酷;我不要这样的现实”。他说,“我当过兵,我看到战友死在我眼前,他们只会绝望地问,为什么,他们问的是为什么生,而不是为什么死!如果现实已经足够荒唐,那什么叫做疯狂?清醒才是最大的疯狂!”他说,“胜败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游历和求索!”侄女的未婚夫便假扮恶魔巫师,用一面镜子使阿隆索因瞬间受到巨大刺激而晕厥。
原本塞万提斯说堂吉诃德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可狱中的其他罪犯说并不喜欢这个结局,于是塞万提斯补上新的结局:阿尔东莎即使赶来,让阿隆索重新记起了堂吉诃德,重新唱起了:
“追梦,不会成真的梦;
忍受,不能承受的痛;
挑战,不可战胜的敌手;
跋涉,无人敢行的路。
改变,不容撼动的错;
仰慕,纯真高洁的心;
远征,不惧伤痛与疲惫;
去摘,遥不可及的星!”
在这样的歌声中,倒地而亡。而塞万提斯也在其他罪犯的歌声中前去接受宗教法庭的审判。至此剧终。
作为一部音乐剧,现场乐队和演员的歌声非常震撼。同时,演员感情饱满,台词本土化也非常成功。至少我自己,在堂吉诃德和阿尔东莎的自白中多次泪目。可能因为是末场,结束后乐队鼓手即兴的地来了段solo,算是小小的彩蛋吧。
总的来说,因为我并没有看过《堂吉诃德》的小说原著,所以我想说的内容,仅仅是从这部音乐剧出发:我喜欢这样的呈现方式,对于理想主义,对于我们愚蠢而顽强的理想主义。
这其实是一个不欢迎理想主义的年代。我们鼓吹物质的巨大作用,鼓励大家为了买更好的东西而努力赚钱;我们热衷讨论切身利益,为房价户口停车位义愤填膺;我们追求精致的小日子,为朋友圈里加了滤镜的带妆自拍、网红美食、国外旅游景点点赞。我们不关心这个世界会怎么变化,只关心明星的八卦;我们不关心是否远方是否有人被欺凌,只要事情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就可以;我们不关心多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能看见什么样的天空,只关心我们自己的小孩能上一个什么样的学校。
我们以为接受现实意味着成熟:从我喜欢做什么、想做什么,到做什么才能让我赚钱、有户口、买房买车;从我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到我和谁在一起我们两个能够拿来交换的东西是等值的。
我们以为理想主义就是幼稚,就是没吃够苦头、栽够跟头。因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如果你做相反的事,那你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可是究竟什么是利,什么是害?多数人的价值观,常常变成对少数人的绑架。我庆幸我还是看得到,有一些别人眼里可以称得上“愚蠢”的理想主义者,让我看到一些希望。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大学在大连念了四年英语专业,却在毕业后毅然决然地一个人去北京开始学习平面设计,在这之前,她从小从未学过任何有关的知识,甚至连普通的画画也没有。集中培训了几个月后开始工作,给各种电商网站做设计。转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转行后北漂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当时就很钦佩她的勇气,不仅是选择的勇气,更是放弃的勇气。那时候跟爸妈聊天时说起,爸妈不理解,说那四年多浪费;对于他们来说,工作是养家糊口的饭碗而已。后来,我去北京的时候找她吃饭,瘦瘦的她并没有过多的聊起北漂的不易,只是说起群租的构造,说起为了躲避群租的检查有时要临时去住宾馆。再后来,她终于如愿拿到了国外一所学校相关专业的offer,准备深造。我们一群同学中也不乏后悔大学选择的专业的人,只是有时候分不清是意境与现实和解了还是对现实妥协,一转眼毕业数年接受了现在的工作;但我们都很佩服她,因为我们都知道她是经历了怎样的辛苦才有了收获。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学神级人物,学术型社团的老大,各种奖拿到手软。大四那年她毫无悬念地保研,以她的成绩,她可以选择最热门最好就业的经济法、国际法,却要选择一个不管从热门程度、以后的学术发展还是就业的影响上没有任何好处的环保法专业。后来她告诉我,因为她一直痛心于当下的环境状况,很想用自己的专业做点事情。这种话我恍惚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当我们每个人都在为了顺利毕业想办法让论文能够蒙混过关的时候,当我们为了找工作学习各种实用技巧的时候;当我们的学校把一切以升学率为准绳,以教授我们工作中能用到的技能为荣的时候,听到这话的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时所有惜才的老师都劝她,最后她决定换一种方式,她选择了国际法专业,在研究生阶段出国留学研究国际组织法,希望在毕业累积了一定的经验后去NGO工作,继续她的理想。
理想这个词,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可理想主义是没有大小的,可以是与自己的斗争,也可以是为这个世界所做的努力。赵雷唱“只有理想在支撑着那些麻木的血肉”,也支撑着我在周六加了六个小时的班之后,在即将到来的周一之前,在这个凌晨时分写下这些并不十分高级的文字;支撑我在从小每年暑假都说着要小说却从未成功的多年以后,在我写作的能力不停地退化的多年以后,在我已经有了侵占我绝大部份世界的本职工作以后仍然不死心地决定开设一个新的微博,专门用来逼自己写东西。我不知道我能写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未完成的理想,我不知道这条路会引我向何方,是属于骑士的光明大道还是乡绅去市集的小路。
至少今天的我还歌颂理想主义者,我佩服理想主义者,我喜欢和他们做朋友。我挺喜欢丁丁张的书和微博,他说过每个人只要管好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就管好了这个世界的某一部分。我很同意,这说的是人与人交往的边界和自律的重要性,这都是现代社会运转良好的基础。但除此之外,我仍希望这世界有柴静的《看见》,有“拥有那些能够寻求真理的人,能够独立思考的人,能够记录真实的人,能够不计利害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人,能够去捍卫自己宪法权利的人,能够知道世界并不完美但仍不言乏力,不言放弃的人”;我仍希望有罗曼罗兰说的“真正的英雄”,能够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仍希望有除了关心自己,关心身边的人,还能关心天空和灰尘的人。也许我这样的想法本身,也是一种愚蠢的理想主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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