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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正午的阳光高照,陆子琛睡到这会儿缓缓起身,悠悠闲闲的去了戏班。
进了门,便听见“咿咿呀呀”的吊嗓声,本该悦耳的声音此时听着到有些杂乱无章。
陆子琛按部就班的查看着。
他蓦然想到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班主。”他恍惚之时,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她是陆华裳,是四喜班当红的旦角儿,也是陆子琛培养的亲信。
陆子琛看向她,她今日休沐,所以没有上戏装,她描着柳叶眉,给那双丹凤眼平添柔和,樱桃小口上点着桃花香的口脂,让人欲一亲芳泽。
“沈小姐有消息了。”陆华裳道,“大概还有半月,她就要回来了。”
她口中的沈小姐即是四喜班前班主唯一的女儿,沈知微。四年前被送去了国外读书,今年大概是十六了。
闻言,陆子琛眼中染上苦色,四喜班易主……她应当……很恨他吧……
面上不显,只对陆华裳点点头,随后问道,“今日没有戏?”
陆华裳愣了一下,随后点头。
“那便出去转转吧。”只留下这么一句,陆子琛便离开了她的视线。
陆华裳在原地皱了皱眉,也就转身回了自己厢房。
贰
陆子琛上了阁楼,轻轻落了锁,又从衣衫内摸出一把金铜色的小钥匙,从暗格内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
里面有一张黑白合照,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同一个小女孩。
那便是陆子琛和沈知微。
那年,陆子琛十六,沈知微十二。
照片上的沈知微笑的很甜,眉眼间稍显稚嫩,反而更加可爱一些。
如今她也十六了……回来时看见自家产业易主……
本就是欠她的啊。
恍然又笑,大梦已空,台上人嬉笑悲欢离合,再也无关。
闭了闭眸子,陆子琛收起照片落了锁,独自走到窗边,开嗓唱着。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
游园惊梦罢了。
叁
陆华裳的消息很灵通,半月不到沈知微便提前归了家。
她似乎已经知道了。
看着满面怒气风尘仆仆冲进来的沈知微,陆子琛有些无奈的想。
“师兄倒是好本事!”沈知微着一袭米白色长袄,下裙是很温柔的桃红,将她整个人衬得明媚娇艳又可人。
陆子琛欲辩无言,他并没有办法向她解释师父师娘是如何故去的,而这四喜班又是如何易主的。
他只好什么都不说。
沈知微仍然瞪圆了一双杏眼,此时眼眶有些发红。
见陆子琛一句话也不说,沈知微“哇”的一声扑到陆子琛怀里,哭了出来。
“爹娘走了……我只剩师兄你了……”她抽泣道,“你以后不能抛下我……你要待我极好……比我爹娘待我更好……”
她哭的惨烈。
她已经四年没见她爹娘了,再见时,二老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子琛颤巍巍的安抚着她,也不晓得说什么,只好跟她保证,“我保证,我会待你比师父师娘待你更好,你莫要哭了……”
沈知微红肿着杏眼,又哭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收敛下来。
肆
三日时间过的极快,这三日陆子琛一刻都没离开过沈知微,夜里就寝时也歇在她屋里,打地铺。
沈知微好似走出来了。
她从第三日开始便没有落过泪了。
她同陆子琛说,“你要捧我。我要做最当红的角儿。”
陆子琛想拦着她,问她为什么。
沈知微没回答他。
她在心里默默道,我要让你看着这四喜班是如何回到我手里的。
拗不过她,陆子琛最终还是同意捧她成角。
行动很快,从第二日便让陆华裳带她。
沈知微很聪明,一学就会,再加上有基础,只学了小半年时间陆子琛便决定让她登台。
她很懂人情世故,她将自己的人际关系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分明意识到那个叫陆华裳的女子并不喜她,甚至是厌恶她。
但好在,陆华裳从未为难过她。
陆子琛挑了个良辰吉日让她登台。
那一天本该是陆华裳的戏,那正是一天戏院儿最好的时辰,他撤了陆华裳的戏,那些来看陆华裳的人最后看到的都是沈知微。
陆子琛为她挑了首曲儿。她唱《牡丹亭》的游园惊梦。
锣鼓响,扮相完成的沈知微聘聘婷婷的迈着小碎步上了台。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
她声音清丽婉转,音色又好,唱的台下人如痴如醉。
她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他在台下轻声和着。
“困春心,游赏倦
也不索香熏绣被眠。
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
随着最后一声的落下,沈知微优雅谢幕。
她想,爹爹若是见了,应是很欣慰罢。
沈知微杜丽娘的首次亮相很成功,几乎一夜成名。
伍
三日内,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晓得了沈知微。
但她并不满足。
她要的不仅于此。
哪怕她现在在四喜班拥有了一席之地,拥有了一番话语权,那也远远不够。
不够她夺回四喜班。
只有陆子琛死了,她才有机会。
这念头越发的深。
可陆子琛待她越发的好,比及她爹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知微有些心软了。
直到她收到陆华裳给她的一封信。
“林尚书托我转交给你的。”陆华裳冷冷道,随后她又补了一句,“我没看过。”
沈知微有些疑惑,林尚书?他不是他们四喜班的对头章和班交好吗?
随后她便出了沈知微的房门。
沈知微一人在房里读着信,读完后心里杀了陆子琛的想法逐渐根深蒂固。
夜里,陆子琛来看她了,他每日都会过来,哪怕忙些的时候半夜也会过来。
好似看不到她便不放心似的。
“师兄。”沈知微冲他温柔的笑笑,“林尚书邀我后日去为他老儿子庆生,要我唱《麻姑献寿》”
陆子琛正想劝她拒绝,便听她道,“我应下了,不过我有些怯,师兄能否陪我?”
她开口的事情,陆子琛绝不会拒绝。
他又怎会不知危险,可他舍不得放她一人过去。
所以哪怕知道,他也会陪着她。
本就是欠她的。
陆
转眼间日子到了,陆子琛处理好戏班子所有的事务,便领着沈知微去了尚书府。
沈知微尚未化妆,她仍穿着常服,素着眉眼,却比不少人要出彩。
“除去《麻姑献寿》,林大人还想听些什么?”沈知微笑问。
林尚书也笑答,“那便来一出《鸿门宴》 罢!”
沈知微心中一钝,似是钻心的疼,表面却仍笑应,“好,那知微先去上妆了。”
语毕,她转身离开。
林尚书便同陆子琛聊了起来。
沈知微上妆很细,细到眉眼间似乎入了戏。
她很慢,她似乎在阻止,可手上的动作又没停。
良久,她上完妆,看向铜镜中。
美人如玉,眼角落下一滴泪,竟是意外的妖冶。
“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她喃喃着。
蓦然她笑,鸿门宴啊……
柒
她今日在台上格外好看,举手投足间是万种风情。
陆子琛被她迷了眼。
竟是恍恍然失去意识危险的能力。
台上是喧闹万分,台下是如痴如醉。
囫囵之间,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一群刺客,统一着黑衣,直直奔向台上的沈知微,陆子琛心中一惊,迅速赶上去。
沈知微很淡定,直到她听到那一声剑入皮肉的声音,她低头,一剑穿心。
陆子琛艰难转身,面目模糊,他轻声问,“还好吗……”
沈知微声音颤抖,缓缓勾起嘴角,“你死了。四喜班我夺回来了。”
陆子琛是明白的,他长吁一口气,放空倒了下去。
他倚在沈知微怀中,闭着眼吊着一口气,声音很小,可她听到了。
“往后我不在了……你……要护好自己……”
“欠你的……都还了……”
“命还给你……戏班也还给你……”
“你也曾动心……”
“我知道……”
沈知微颤声正欲说话,陆华裳赶了来。
她什么也没说,动作温柔的带走了陆子琛,沈知微从来没见过这么温柔的陆华裳。
沈知微轻颤的想同陆子琛说话,可他被带走了。
沈知微瘫坐在原地,哭的像个没了家的孩子。
下辈子吧。
干干净净的,谁也别欠谁了。
后来,沈知微再也没有见过陆子琛,她一生未嫁,就那么守着她的戏班子,用陆子琛的命换回来的戏班子。
晚年时,白发苍苍的沈知微总是想,当初是为什么呢……
游园惊梦罢了……
古风沐沐作者 :挽棠凌媚,一个平平无奇的网文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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