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故事纯属虚构,乃是收集同学回忆,加上一些对现实社会现象的感悟而作。虽是小说家言,但也有许多真实之处,不过故事有的地方却有夸张之嫌。故事记叙一个在外拼搏的年轻人,觉得生活欺骗了他,当然罪魁祸首是社会。于是在心灰之时,想回到那个儿时带给他无数快乐的家乡。他的家乡像人世间的最后一片伊甸园一样静静地躺在乌江边上,可是好景不长。瞬间就被残酷的摧毁了。也表现了主人公,对在城市寻不到根而家乡已不复存在的不解,以及对命运的无可奈何,和对社会的批判。
一
我的故乡是个很穷的地方,实实在在最穷的地方。原本中国就已经很穷了,偏偏我们省是中国最穷的省,我们地区又偏是省里最穷的地区。可最不幸的,我们镇又是我们地区最穷的一个镇。总而言之,我们那就是这个世界最贫穷,最底层的地方。
关于故乡,我的心情很复杂。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的,或者该把自己摆在哪里。在中国不带身份证,你都不能证明你就是你自己。所以我只能把我呆得最久的地方,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称作我的故乡。
在中国有一个很了不起的文化,甚至更胜于美国的种族歧视,就是地域歧视。发达地区嘲笑发展中地区,发展中地区嘲笑落后地区,落后地区的都相互嘲笑。我想这应该值得社会学家关注,可以好好研究一下,没准会得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成果。
我原本是个重庆人,后来搬到贵州,就听到其他小孩臭屁地指着我骂道:“四川佬(重庆以前属于四川)吃稻草。”这话听起来并没怎么显出不友善,可当你知道稻草在乡下是用来喂牲畜的,那你就可想而知其中的含义之丰富了。
到了大学,人家却歧视贵州。总是问你们贵州通电了吗,有火车吗,你们怎么来上学的?我通常回答道:“我们都是骑着牛来上学的。”但问的多了,我有时不得不把原籍搬出来当挡箭牌。因为在他们心中重庆又要高出一个档次。我工作后,到了那些所谓的发达城市。他妈的我又成了乡巴佬,土包子。
都是太阳底下的禾苗,哪有什么高人一等。大家还要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起活呢。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上海和北京是中国内地最大、最发达的城市了,所以在他们眼里,其他地方的人自然而然就都是土农民了。这是一种骄傲,至少外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全国各地的人都想往那里头扎,哪怕挤成了一缸豆酱。也要在这个穷国家里最不穷的地方买一套厕所大的房子,也就死得其所了。
这样,奚落那些穷地方的人也就成了顺利成章的事。也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有一种优越感,才能活的很幸福。尽管那确实不是幸福的,但至少大多数中国人是这么认为的。这就有关中国另一个古老而优秀的传统文化——面子问题了。
面子问题和官场,是中国的两大特色。面子不光每个人要,而且整个国家也要。所以国家会不惜一切地拔高自己,于是新建了很多东西,举办了很多大会。这是要让世界,至少是中国人,认为我们很强大,我们很富裕,我们很幸福。
但我,是真的不幸福了。所以我跑回了我的家乡。它静静地躺卧在乌江边上,和那昼夜不舍的江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有一个名符其实的名字——清平镇,这里确实清平安乐。原因是这里发展落后,经济不发达,有的人由生到死都没离开过这里一步。那些见过大世面的人,觉得这里太穷了,所以又叫它“清贫镇”。
镇里只有有唯一一班汽车跑县城,车子早已锈迹斑斑,可开起来马力依然很足。像头永远不想退休的老牛。
回镇的一路上,风景没什么大变化,依然小时候的摸样。只是这个时期看不到丰收的忙碌,只是兜满了一车稻香。人们话不多,各自望着窗外,想着自己的心事。
车唯一的变化,就是司机不再是原来那个有一脸络腮胡的豪爽老头了。他看起来样子凶神恶煞,但心地是极好的。
有时候在半路遇到拦车的老人,即使一毛钱没有他也会搭载一段。他声音很大,有时候就像拿了个喇叭在吼。而且喜欢和外出的年轻人聊一些新鲜事,当然他也爱谈起他在外漂泊的经历。但他很喜欢自己的家乡,把所有赚来的钱买了辆车,就是不愿再外出。他的故事很多,他自己讲得也很动听。但大多数我都忘了,依然记得的是他的背影,这背影仿佛有许多故事要说。
不过现在,坐在那的是个年轻人。依稀记得是老司机的儿子,只是在我记忆里他还是那个流着鼻涕的押车小子。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烟,问道:“你老汉呢?”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死了。”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这就是淳朴的乡下人,没有花言巧语,只有朴素且粗超的感情。
我没敢再问下去,他究竟怎么死的,什么时候,都不重要了。我返回去坐在窗户边,看着从眼前一晃而过地树木。没什么比死更令人沉重了,也没什么比死更令人信服他的离开了。
我突然想到,我们就像窗外的那些花草树木。还没来得及向世界展示自己,就一闪而过了。
直到枯死我们都没有被这个世界欣赏。
二
镇上的布局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东西两条大街,简单的出奇。加上北边的山羊坳,以及南边的商业街就是整个清平镇的全貌了。其实所谓的商业街不过是逢2,4,6的赶场街罢了。除去走到这的那段路程,可称得上是简单的“物物交换”,农民把家里的家禽牲畜,粮食菜蔬卖掉,再买上一些必用品带回家。
最多会在镇上多呆一会儿,等几个熟人。“四四六六”一番,也不喝多,了不起一人二两。在我们这请人喝酒是个体面的待客之道。无论是在人家里,或是在大街上相遇,都可以此道待之。除了酒,烟也是必不可少的,老人抽旱烟,共用一根烟杆则显出对人的充分尊重。你若不抽,便就有不敬之嫌了。
当然,年轻人们都爱抽纸烟。关于这些场景我是最熟悉不过了,因为我家就是卖杂货的。每逢赶场,人们除了来我家买些杂货。大多数就是在我家门口聊聊天,叙叙旧,我家门口坝子上老早就会有我妈准备好的木椅。没坐的,就蹲在那儿。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酒碗,四十多度的药酒,是很补的,也是极体面的。
他们在我眼里,就像电视里的侠客一样,一仰头就喝个底朝天。尽管大多数人要拉稀摆带半天,明明划拳输了,还是要扯老半天。几两酒推来让去,趁人一不注意,倒得满地都是。后来我妈就直接找了个桶放在柜台下面,那些输了的就把酒倒在桶里。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豪爽,我对他们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敬仰,或许不在于他们能喝多少酒。而在于他们在一起时的男人之间的那种情怀,那种气魄。
也不知道现在喝酒的人还多不多?那个桶还在不在?
来接我的人竟然是我二舅,确实有点大出意料之外。但车站离我家并不远,事实上整个小镇花两三个小时就可以走完,我也没什么行李可拿。
但既然来了,我还是很高兴的。我仔细端详了他一番,他就像这个镇一样,一直都是老样子。不过是真的老多了,也矮了许多。
二舅一见我,第一句话就是:“你长高了。”说这话的时候,笑得脸上的皱褶都堆在了一起。我也想回他一句,但我想我总不能说你变矮了吧。
只得问一句:“最近还好吧?”他似乎并没有听到,继续笑着说:“你们在外面的都长得奇形怪状的,怎么一回事啊?”
我回答道:“也没什么。只是每天早上起来,买两根地沟油炸的油条,切两个苏丹红咸蛋。冲一杯三聚氰胺奶。中午呢,瘦肉精猪肉炒农药韭菜,再来一份人造鸡蛋卤注胶牛肉,加一碗石蜡翻新陈米饭,泡壶香精茶叶。下午,买条避孕药鱼,尿素豆芽,膨大西红柿,石膏豆腐。晚上,开瓶甲醇勾兑酒,加上根高汞烟。一天也就这样过了。”
二舅听得愣了,一句话也没插上。等我说完,他只“哦”了一声,隔了许久才说道:“那你们也真坚强的了,这都能活下来。不过这毕竟对我们的身体不好,对自身的免疫系统造成很大的破坏。”
我差点忘了,我二舅是个乡下郎中。虽然医术不是很精通,但治疗小病小痛他还是手到擒来。大病治不了,但诊断很准确。对于一些病人,他是不收钱的。他觉得自己骨子里依然只是个庄稼人,不是靠治病救人吃饭的,况且他也只当是帮帮别人而已。在他眼中,给别人瞧病,就像是借给邻居几碗米一样平常。
这也许就是他的伟大,可我想这个词并不贴切,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要什么伟大。
哪像外面啊。看个感冒,从外科看到内科,再看到妇科。我操,我一大老爷们居然看妇科。开了一大堆药,吃得人想吐,钱他妈还老贵了。最后实在没办法,买了块姜煮了姜汤,第二天就好了。
二舅也开玩笑的说道:“不过啊,中国人民的抵抗力都普遍增强了,个头也增高了。”
我说:“是啊,许多外国学者纷纷前往中国来取经啊。说要向中国学习,回去增强国民身体素质。这下我们牛了,又像盛唐是一样俯瞰世界了,看谁还敢叫我们东亚病夫。指不定哪天,我就变成了生化危机里的僵尸,横行世界啊。”
“哈哈哈哈。”两人一边笑,一边走在马路上。我们很久没这么亲近了。镇上的车很少,所以我们可以很放心的在大街上上走着。就算有车来,他也会停下来等一下,让一下。反正他也不急,我也不急。
边走边说,没多久就到家了。
我家门口有个水泥坝,对面的楼不高,每天早上都可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今天的太阳很配合的爬了出来,洒下些许淡淡的光芒,把我们裹进了金色的国度里。
我就像一只在天上饱受酸雨黑烟摧残的风筝,总算可以收线,小憩一会了。
一进门,木柜仍然是以前的木柜。那只桶还真在,只是有点疲态尽显,懒懒地躺在柜角里。我们家是平房,有两层楼。一楼,又隔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就是杂货铺,后面是个不大的客厅,吃饭会客都在这。二楼,全都是卧室,只是我的那间不常住而已。
老妈迎面走来,没有笑容,也没有显出忧伤。就和往常一样,那么平淡,那么自如。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我也轻轻地回了句:“嗯。”老妈继续说:“楼上收拾好了,把东西放上去吧。”我点点头,径直往楼上走去。
我曾经一度认为我是我妈捡来的,长大些后才明白。我妈的感情很细腻,只是表达很粗糙而已。这些平平淡淡之中,不知包含了多少的爱是无法言语的。真是“情思之妙,欲描摹吟奏,六七番,字穷词陋。”
打开房门,里面的格局一点没变,就像我昨天才出门时一样。刘德华的那张侧面海报在墙上微笑着,看着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帅气。绕了这么一大圈,我又回到了原点。仿佛时间也跟着回放到了我的少年时期。
但我相信,就像我爷爷说的那样,人生本就是个圆圈,出生到死不过是一次循环。从起点出发,到达的终点不过是原点罢了。
王羲之的兰亭序也还在挂着,我没想到以前的自己这么有闲情逸致。墙角猥琐着的是画架和颜料,不过很久没有动过了。床头上有几幅我自己的临摹画。它们就像我的孩子,虽然现在看是丑了点,但我依然爱它们。只是在外面,整日的灯红酒绿,应酬算计,笔是怎么拿的都忘了。
一屁股坐在床上,顺势躺下,一抬眼便看见窗台上的蜘蛛。它正在专注地织着网,只是外面好像阴郁郁的,看来是要下雨了。可它还是在忙碌地织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在心里感到可笑,笑它的无知。
后来是楼下的菜香把我吵醒的,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的香味了,我利索地下了楼。看到满桌子的菜,很久没有这么温馨了。我看着满桌的珍馐流着口水问道:“妈,二舅呢?”
我妈正在放下最后一盘菜,听见我问她。有点怨气的说:“你二舅也真是的,说你表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死活都要回去,还我做了一桌子菜。”
其实那些都只是借口,我知道她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那么大的饭量,我一个人愣是吃完了一桌的菜。可能真的是不曾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也可能是很久没有尝到家的味道了。
吃完饭,我正坐着看新闻。门口突然被一块门板给堵上了:“小锋,回来了怎么不出来?”由于逆光的原因,我实在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见到一座像山一样的身躯,我对那门板说道:“刚回来嘛,进来坐吧。”
等他走近了,我起身仰着头才看出来,原来是毛毛雨。这只是他的外号,原名叫黄雪羽,挺好听的一个名字。不晓得是谁给他取了个外号,真名差不多都给我们忘了。
关于毛毛雨,在我脑海中全是他的奇葩事件。小时候,去东山玩。他内急,可是没带纸。拽下一片树叶就擦,谁知道上面有一只活辣叫。痛得他一声惨叫,差点把山都整垮了。一时间这也成了一段佳话。
还有一次,我们在一个玩具摊边看到一个特别好玩的玩具。小孩子嘛,没钱只能想些下流的手段。于是他身手敏捷地藏在了身后。我们离开的时候,被老板叫住了。老板是个外地人,长得很凶狠那种。老板说:“你把手伸出来。”他把右手伸了出来。老板于是又说:“你把那只手也伸出来。”他于是把右手收回去,伸出了左手。我们在旁边都有些忍不住想笑,只是场合气氛不允许。
老板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你他妈的把两只手给我伸出来。”毛毛雨战战兢兢地伸出了双手,在他手上赫然的一只玩具老鼠。就是那种只要你转动旋转发条,就会跑起来的玩具老鼠。在那个时候还属于稀罕物。我们拥有的玩具,一般都是自制的,什么竹筒枪,弹弓之类的。
老板甩了他一巴掌,重重的一巴掌。我们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我们被当做从犯一样重打一巴掌,虽然我们很讲义气,可对方毕竟是个大人。我们也只有忍气吞声了,那老板骂了几句之后,才放毛毛雨走。
我们走在他身边,看着他脸上红红的掌印,都有点替他感到疼。他摸摸脸,转过头来看着那家玩具摊的方向说道:“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家所有玩具全部烧光。”后来那家玩具店真的遭了一场大火,什么都烧没了,还好人没事。老板也搬到了别的地方。我总感觉这件事和毛毛雨有一定的关系,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小学的时候我还记得他喜欢上了一个女生,那女生家在学校对面有一家米豆腐店,味道也挺好,吃的人多。一放学那女生就会帮着她妈打打下手,毛毛雨每次都要去关照一下。而且一吃就是四碗,坐在那吃老半天才走。像中了邪一样,起初我并不理解那是什么感觉,直到我上了高中才知道暗恋的苦衷。
毛毛雨后来请我写了封情书向那个女生表白,不得不骄傲一下,那时我的文采还是挺不错的,起码在一群初中生中来说是这样。可是鬼使神差地居然送到了她妈的手上,听说她爸以为是送给她妈的,为这事还吵了好几架。
初中后毛毛雨成绩实在不行,于是准备出去打工,临走之前还特意在那女孩的窗外看了很久。我们一伙兄弟也傻吧拉吉的,陪了他一夜。反正那晚很壮观,他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嘴里一直重复一首歌:“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我一定会娶了你。”我纠正道:“最后一句唱错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据理力争,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台。
毛毛雨的奇葩事有很多,我能记起来的也不多了。我们一起和别的镇打群架,一起打游戏,一起帮他们追女生。那些日子很值得人追忆,无论那多么荒唐。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号版的毛毛雨,发觉他和以前判若两人了。他块头很大,脸却很瘦削。点着一根烟,慢慢的吐出来,他的眼睛藏在了烟雾后面。让我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不害怕这沉默,于是我说道:“怎么样最近?”
他很爽快的说:“还不是老样子,一点都没长进。”
我又问:“最近在干嘛?”
他笑了笑:“还能干嘛,在外面四处闲逛,干点散活。”
“没个固定的吗?
“要是有就好了。外面的老板你是知道的,像吸血鬼一样。不把你榨得一滴血没有是不会放过你的,吃了人还不吐骨头。低下的活又黑暗得不得了,我去过一个煤场,死了人就给埋在了地下,当成煤放进机器打碎了,神不知鬼不觉。”
我突然想起起了一句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是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怎么办。反咬他一口。哼,我又不是狗,怎么能和它一般见识。要是想不通,就干点报复社会的事吧。可是又没有那勇气,你以为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啊。要是哪样的话,雷锋、邱少云就不会为祖国儿女英雄代言那么多年了。
毛毛雨继续说道:“小锋还记得我们那些年我们的梦想吗?就像昨天一样,我都能看到我们一起坐在东山上畅谈理想的时光。那时候的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充满了朝气。看看我们现在,有谁到达了自己的未来。都是一群走到一半就上了岔路的人。”
我叹道:“不是我们不想走下去,而是每一步都太难。许多拦路虎挡着去路,大喊着要我们放下尊严。而岔路上却又有无数的人向我们招手,拖着拽着要我们跟去。于是我们都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毛毛雨继续接口道:“理想,哼。能当饭吃吗?在这个连生活都还不能保障的时代,理想是件奢侈品。”
我靠在沙发上,吸着手上剩下的半截烟。电视在喋喋不休的吵闹着,新闻联播在炫耀着那些可观的改革成果。还有忙得不可开交的领导人们。
毛毛雨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可眼睛盯一直着电视,老半天才说话:“你说他们每天这样撒谎累不累?他们自己信吗?”
“我想他们自己已经深信不疑的认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了,政治就是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让人死心塌地的相信那虚无缥缈的未来。”我摁掉了最后一点烟火。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想实现我要的未来。有一个我心爱的女人,一个美满的家庭而已。我不需要那些不切实际的“幸福”,我不想成为最伟大的国度里连自己生活都无法掌控的人。”他很惆怅的抱怨道。
他没在说话,还是看着电视。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无奈,一会儿呆滞。这个社会欺骗了他,他很无奈。本以为努力便有了幸福,可是他得到除了满头大汗,什么也没剩下。不,还有衣服上白色的汗渍。
我们沉默了很久,我拿出酒和几个剩下的菜喝了起来。很久没有和自己玩到大的兄弟喝酒了,我很快就醉了,因为我们喝的很轻松。对自己亲近的人没有太多的面具挡在中间,所以喝得很真诚。我们喝到很晚,很晚他才离开,我才睡下。
第二天还没睁开眼,我就嗅到了阳光的迷人的芳香。街上突然变得很吵闹,人声鼎沸的,车也明显多了起来。
我打开窗户,才意识到今天逢赶场。附近乡村的人们都在这一天上街来走走,其实买东西不过是一种借口。我认为主要的目的是和熟人叙叙旧吧,和许久不曾见到的人打声招呼。
年老的是这样,年轻人也是这样。不过他们要显得时髦的多了,骑着摩托车,当然他们并不像城里的年轻人那么嚣张。他们会停下来和自己每一个认识的长辈以及同辈聊聊天,礼数是绝对不能少的,递支烟,喝杯酒怎么也得有的。当然他们也会顺道捎一两个熟人回家,一路呼啸而过。
马路边都摆满了摊子,有卖水果的,有卖菜蔬的。卖水果的在车上叫卖着,那成堆得的水果被一点点的搬空。蔬菜大多数就是当地人自己种的,当然也有些从远方来的稀罕物。自家做的豆腐,自家挖的折耳根却是最行时的。卖鸡鸭摆在十字街口叫卖着,车一过,漫天的鸡毛、鸭毛、鹅毛。还不时的从我的眼前飞过。
有几个老人在转弯的地方坐在人家门口,口里叼着烟杆,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阳光从侧面泼洒在他们身上,显得自在悠闲极了。他们面前摆的是一袋袋的粮食,有大米,包谷,大豆,高粱。这些都是今年刚收成的,绝对的纯绿色,天然食品。
主人家会拿出几把椅子让他们坐,椅子不够了也不打紧,他们就坐在地上,扁担上,石头上。怎么惬意怎么坐,几个很久没见的老兄弟,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
街口还有叫卖米豆腐的老婆婆,一边招揽客人,一边麻利地把米豆腐打成块。小孩大人上街的时候,都爱吃上一碗。麻辣鲜香,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老妈也老早就开门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有时我叫她和我一起住,可她死活不肯。说在乡下习惯了,呆着自在,不想再搬到铁笼盒子里面去。
我走下楼,老妈像诵经者一样习惯娴熟的做着生意。看着外面来往的人,其实对于我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来说,这点人太少了。他们没见过外面摩肩接踵地情形,没见过车多的堵到水泄不通的摸样。
我突然有上街走走的欲望,路上刚被昨晚的雨水洗刷过。连空气都被打湿了,吸到肺里,特别的受用。我一直沿着东街走,一直走,漫无目的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路的尽头,尽头是一座桥,一座风雨桥。此桥民国时期就已经建好了,后来又不断地修修补补,就到了今天。它和桥下的江水一样,一个雷打不动,一个电劈不停。一静一动,似乎有许多禅意包含其中。或许,他们二者之间的状态又恰好相反。
我到今天才仔细的端详了它一番,桥上的雕花精美细致,浑然朴素。在这样一个乡下地方,这样的手艺很少见。我在桥上的长椅上,听着流水的声音。脑袋里被“哗哗哗”的力量声占满了。
我侧过头,桥头上竟站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没有动,因为我在看着她,而我看着她的时候,她也正在看着我。
我僵在了哪里,那个女人的脸越来越清晰,可是那张脸庞明明很青涩。关于那张脸的记忆,气泡一样的从我的大脑里瞬间冒出来。她的影像,在眼前荡来荡去,渐渐交织成一张网,最后把我牢牢地捆绑住。
三
我的高中是在地区高中读的,那可是全地区的最高学府。高二时我选了文科,班上理所当然的是阴盛阳衰。我们几个国宝动物没有得到上级领导的关怀,只得稀稀落落地散在后面。形成一个对女生的包围。说是这么说,其实我和我们班好多女生两年下来,一句对白都没有。最多也不过是“啊”,“哦”,“嗯”之类的。
我们班上有个女生,长得非常清纯。漂亮就算了,她还是美貌与智慧并重,成绩还是全班前五。除了读书,她的文体还好的出奇,从小学习小提琴,还有舞蹈。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自然不计其数了。
有时一下课,我们班外面的整个走廊上都站满了人,全是男的。一点儿也不夸张,在我们那个美女少的可怜的学校。像这样的女生几乎是全校所有男生心中的女神。站在外面的男同胞们会一起挤在后门口,一个个像长颈鹿一样拼命地往我们教室里伸。其中不乏大才子,国之栋梁。都只为了能一睹我们班才女而快然自足。
正式介绍一下她,名字叫秦羽。身材高挑,肤色雪白。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随时都像刚洗过似的,如丝一样瀑布般地泻在两肩。头发永远也挡住她那双满月似的明眸,那双眼睛似笑非笑。无论生气或是开心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清新雅致在眼中打转。一张温润的唇,不用说话你也能闻到雏菊般的香气。
最令人痴迷的,是她的笑容。当嘴角在牛奶一样的脸上轻轻上扬的时候,就如同春日里的阳光罩住你整个身体。暖洋洋的,非常受用。也像夏日里的荷风,不大不小,无比的清爽。但那微笑里,有一丝淡淡的魅惑,令你无法与她的妩媚抗衡。
除了一些懦弱的暗恋者,也有伟大的行动家。可每一个都惨败而归,精神失常的寻死觅活。有个哥们在手臂上划了四刀,还好当晚喝醉了酒,前三刀都是刀背才没死成。还有的连世界观都改变了,两个男的走到了一起。还有一哥们直接跑到东山寺,准备剃度出家,还好最后实在忍不住想吃肉才又被他爸妈给劝回来了。
当然最具有轰动性的要数跳楼事件了。那天天上灰蒙蒙的,寻不见一丝阳光。与悲伤的情绪配合的天衣无缝,确实是个寻思的好天气。那哥们站在顶楼,眼望着远方。只可惜眼神呆滞,表情僵硬,少了些许悲壮的气势。
楼下早已挤满了人,还有不少人从教室里鱼贯而出。突然,他往前踏出了第一步。我们底下的人一阵骚动,有的大喊道:“他要跳了,大家注意啊。”我们那时没有手机,要是有的话恐怕个个都在拿着手机发微博。
没多久消防员和警察也来了,一边在摆放气垫,一边对着上面喊:“同学,想开点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凡事好商量的。”
学校的心理教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上了楼顶。站在顶楼那哥们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里。下面的人一阵长吁,失望之极。到眼的热闹又瞧不成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同时闯入众人的视线。这一下所有看官一阵阵涌动,情绪高涨。有人鼓励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跳就要跳啊。”另一边也有人叫道:“来啊,跳一个。我们的幸福在你的手中啊。说完吹起了口哨。”
大家都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学习像座大山一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可我们还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点头哈腰的期盼分数高一点,最后都成了应试教育的奴隶。谁都想反抗,可谁也没勇气。好不容易有个代表,放心他会被刻画成反抗应试教育的伟大先驱,我们会纪念他,我们会膜拜他。让他伟大的举动为我们带来一两天假期,这已经是最大的奢侈了。
心理老师庞娟和那哥们在上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会儿又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这下大家彻底的失望了,个个都唉声叹气的。
可是正当大家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忽有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捋直了脖子,像鸭子一样被人向上提得老高。大家踮起脚尖,撑在别人肩膀上,只恨没有翅膀飞上去。
警察们也看得呆了,只因太突然,协调警员都还没到楼顶(太肥了,以至于才爬到一半)人就掉下来了。还好下面有气垫,估计人还没死。协调警员在凝神那庞然之物的时候,喊着要跳楼那哥们淡定地从他身旁走了下来。
这时才看清躺在起点上的竟然是庞娟老师,大家一脸的错愕。连警察都看傻了,愣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里炸开了锅一样。“这他妈怎么回事?操,跳错了吧。”“上去劝人,怎么自己跳了,莫非老师牺牲自己,拯救他人。也太伟大了吧”
心理老师不偏不倚地陷在气垫里,一动也不不到。一群人把她围在了中间,最后消防员们意识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才从人堆里把她抬上救护车绝尘而去了。
过了很久之后,据知情人士透露,当时在楼顶上有这样一段对话。
庞娟:“你小子吃饱了撑的啊,跑来跳什么楼啊。还让不让人睡午觉啊?有没有公德心?要真想死,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啊。”
学生:“我深爱着秦羽,可她不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一死了之。”
庞娟:“生无可恋是不是?谁没失过恋啊,我被甩了二十次,还有三十次直接死在摇篮里。人家说我长相一般就算了,好歹要是个官二代富二代什么的。可我爸又不是李刚,我自己一个月下来连饭都吃不饱。我还得买化妆品,不然就嫁不出去。可我再怎么画,也没人要。我才想死呢。”
学生:“老师你看开点。”
庞娟:“看开个屁,你知不知道。你小子无缘无故要跳什么楼,校长把我叫去臭骂了一顿。说我们学校心理素质差都是我的责任,当场就把我给炒了。你说你,没事做干点什么不好。你可以去报复社会嘛,那我没意见,你非跑来跳楼,还在学校里。你不想活,我也没了工作。大家抱在一块死得了。”
学生:“别这样老师,你想开点。大不了我不跳了。”
庞娟:“什么,你不跳了?你意志不坚挺就不要学人家跳楼啊。你跟我有仇啊,没事跳楼,我都被开了,你又不跳了。你什么意思啊,故意整我是吧。越说越激动,还边说边往边缘走,一个不小心就只剩下“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世界顿时清净了。
从那以后,秦羽就更加出名了。听说还有校外人员为她打架,战争之惨烈无法形容。唉,真是红颜祸水啊。尽管如此,她的仰慕者依然与日俱增。
当然,我也不列外。起初我以为我只是爱慕她的外表,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因为无论她的一颦或是一笑,都会撞击我的心脏。脑袋里无时无刻不是她的笑容,她的柔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情毒入骨,难以抗拒。到后来,只有每天都见到她,才会填满我心里的空虚。否则一整天都会昏昏沉沉。
有一点我很肯定,就是我绝对不会去表白的。因为我知道一定不会有结果,我不喜欢有结果的事。或者可以说结果很清楚,我不愿去证实而已。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让它烂在肚子里。
这件事我一直没说,包括我最好的兄弟都不知道。大学毕业到社会工作,我的这个秘密从来未曾曝光过。但我心里未曾一刻停下对她的的牵挂,有时候我在想。有一个牵挂着的人是多好的一件事,这可以证明你是活着的。
直到有一天,她从我的世界消失,自然再也轮不到我牵挂。那是在知道她结婚以后,她并没有通知我。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她的老公是我们县长的儿子。标准的官二代,也是标准的花花公子,不过花的多了也就成了败家子。最后气得他爹辞官回了老家,也就是我们清平镇。
眼前的那个黑点渐渐清晰起来,秦羽,就站在我眼前。
一座桥,一条永远也留不到尽头的江水。两个人,被定格在桥头。风,继续吹,我过了许久才被唤醒。对着她我挤出唯一能说的话:“好久不见,还好吗?”
她也努力地挤出一些笑容:“还好,就这样呗。”她的笑容依然很美丽。
一阵寒暄之后,便是不回头的告别。我才知道,她与老公离婚了。这次回来是再看一眼儿子的。说着说着,眼里就泅满了泪水。
我走在路上,不禁一阵苦笑。笑这天意弄人,笑这世事无常,笑她年少的无知。此刻我剩下的唯有同情,同情她竟到了这步田地。她的不好大多都随着岁月流逝了只剩下些好。可我现在只把她当做人生长篇壁画中的一副了,其他的都模糊了。
四
回去的路上,下街的老康趁着赶场更加卖力的干着活。尽管两条腿都残废了,但他还有一双手。而就是这双手养活了他儿子。在我记忆中,他的脾气是极好的,从没见他发过火。那爬满皱褶、胡须的脸永远在笑着,即使他老婆跑的那天,他依然认真的缝着鞋。
我以前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知道了。生活本就是这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去的拦也拦不住,谁都无法承诺谁一辈子。她要走就让她走吧,也许会幸福,也许会更痛苦。但是,还得活下去,生活还在继续。
我不禁联想到秦羽身上,可旋即一想又不尽相同。我走进他的小店,见我走来,他笑眯了眼。叫我自己搬凳子坐,随后就是些寒暄。
他住的店面很小,我在门口坐了下来。我们下街的人,不管鞋有没有破都坐在他店门口摆下龙门阵。他读书不多,但人生那点道理他却读的很透彻。
我们说的大多是小时候的事,我和他儿子从小玩到大。小时没少往他家里跑,因为他从不生气,从不骂人。我们到别人家,都把我们当猴子给撵出来。我们有时教训我,我也往他家里跑。
他抽着烟,笑着对我说:“还记得那回吗?你们几个到对面河去偷看人家小姑娘洗澡,还把人家衣服给藏起来了。后来人家告到大人那里,问是谁带的头,人家就认得你。你回家就被你妈追着打。”
我当时就笑了:“哈哈哈,那怎么会不记得呢。我妈追我,我就一路跑到你家。要不是你拦着,我屁股早开花了。”
“你小子,让人不省心的事还少啊。那次罗家村的鸡不都是死在你手里吗?”
“那我可得声明啊,主意不是我出的。那时候小不懂事,看罗秃子在修鸡。问他鸡哪来的,他说用药药来的。叫我也去,人小眼光短。最后才酿出大祸来的。”
他一听,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罗秃子也是,明明晓得你是一个小娃娃,哪样事不敢做。害得的你被你妈打得嗷嗷的叫,满街的追着打。让人看着都心疼,不过你可不能怪她啊。自从你爸走后,她一个人拉扯你,那都是恨铁不成钢。”
“我哪会怪她,都是我自己闯的祸,老让她担心。唉,想想我还真是够混蛋的。”
老康,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天下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儿好啊。”随即他又转为笑脸,说道:“你怎么还不成个家,都这么大的人了。”
我干笑了一下:“康子不都还没成吗,我急啥子哦。”
“诶,那不一样啊,你想像你妈这样。你不快点给她生个孙子,那她每天多孤独啊。”
想到这,我只得说我尽快。可是那些个看上我的女生,我看不上。而我看上的,没一个看上我的。对于女人这种动物,我是极害怕的。因为她们非常表面,她们很注重一个人的外表。凡是问她们的初恋,绝对是个帅哥无疑。
她们不光表面,而且还很情绪化。今天你对她做同样的事她可以很开心,可是明天她就会感到厌烦。她们还很有远瞻性,要么你是富二代,要么你有背景。最起码你得是支潜力股,将来好有升值的空间。
很难想象会有纯粹的爱情,一个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会对你死心塌地的人。陪你一起天涯海角,一起吃糠咽菜。许多年轻朋友会说我太过于悲观,可是我是很难相信的。假如你是女生,你能想象没有化妆品,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好的家具,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没有娱乐·······
不堪设想,我也不怪她们,这是她们应该期许的。我只是想说我不相信纯粹的爱情罢了,至少在这个年代里。
我没有潜力,也没有背景,只有一个漆黑的背影。所以,怎会有女人会看上我呢?连我自己都看不上。很多女生对我说她们什么都不要,可我说别傻了这是生活不是韩剧。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对我厌倦了的,我不浪漫,我没有钱,我没空陪你买包包,更没有跑车带你去兜风。
我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关于谈恋爱的事打高中那次起就没再想过。有需要,可以花点钱。有人说这很下流,跟那样的女子在一起脏了自己。可我说有多少良家女人和许多人睡过,你不照样把她当女神。可怜的是,她们连钱都不要钱。
当然了世界上的好女子还是有的,可是好女子都跟了好男子,哪还有我的机会。我独自出了好一会儿神,最后看到夕阳已渐渐靠近地平线我才起身告别。
老康手脚麻利地穿着线,缝着针,把鞋翻过来用力地钉着。在夕阳下,他显得特别的高大。他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每日就这样工作着,一日不歇。
忘了说,他儿子是我的铁哥们。他外号叫“康师傅”,关于这个外号有一段辛酸的往事。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其实那时大家都很穷。上小学时,我们的中饭都是我们自己带的在食堂蒸熟的。
可是镇上有个大户家的儿子就不一样,每天都有方便面吃。对于我们来说,方便面在那时候还是奢侈品。康显祖每次都只能看着流口水,那时我们还都在叫他的学名。从食堂回去一次,他就要大发雷霆一次,说那小子不该在食堂吃方便面。搞得他没有食欲了。
有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和那小子吵了起来。于是发出了鸿鹄之志:“妈的,等老子以后有了钱。买一百包方便面,当场泡了喂猪。”食堂里顿时响起来雷鸣般的掌声。恰好那方便面的牌子就是康师傅的,人们为了纪念他就给了他这样一个外号。
后来听说那个大户人家的儿子死了,就是因为泡面吃得太多。死了以后尸体都不腐烂,心肝都硬化了。他老爸一气之下,把全镇的方便面买了喂猪。
傍晚,我一个人走在熟悉的街上。场已经散了,只剩下满街的余晖。我一步步慢慢地踱着,直到天全黑了我才走到家。吃了饭就开始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看着那些为了全国大计奔波的领导人们,我真想说你们歇一歇吧。不要每天都在演讲,演讲,再演讲。制定这个计划,那个计划,搞得我们手忙脚乱啊。
那天晚上我做了很多梦,醒来后我只记得有一个隐隐隐约约的背影,那个背影是那么熟悉。可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看到她的面容。
五
早上我很艰难的爬了起来。早饭过后,于是走到门前的院坝里晒一晒发了霉的骨头。闲天家,街上没有几个人。刚到门口,一个在霞光里镂空出一个金色的人影。
走上前才发现,居然是李贱狗。春日的阳光铺在脸上,显得他与以往都不同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实与以往有了很大的变化。其实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这只是他的诨名。可是成年累月的这样叫着,反倒把真名给忘了。
我记得小时候,他经常会到我家门口来坐坐。插科打诨地和人聊聊天,喝半两酒。若是没人,就一个人坐那打着盹。如有人说话,他不管懂不懂都要插上几句。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如既往。他正在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我没有吵醒他,只是在旁边坐着。
也许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不羁的年岁,尽管在梦里我也不忍心。
其实李贱狗年轻时家境很好的,他家以前是个大地主。田产无数,家里也有很多生意。那时候我们镇还并不算穷,靠着乌江的便利,我们镇得了“黔东门户”之美称。李贱狗靠着家族的丰厚资产,于是一个无数前人经历过,今后也将有无数后人经历的事在他身上发生了。富不过三代,这是中国特有的循环定论。
仗着家里有钱,沉迷于赌博,成日泡在赌场里。又是会日夜泡在里面,出来后,只有一句话:“妈的,这么冷!”因为他不输到连裤子都不剩他是不会出来的。
家产再厚,也经不起这么个输法。在把最后的田产也输出去后,他被他弟满镇撵着打。他边跑还边喊着:“狗日的,你个王八蛋敢打兄长啊!”后来还被被家人赶了出来,就这样,一直流落街头。
不过,听说几年前。他弟和弟媳把他叫了回去,还准备给他说个媳妇。可能日子久了,气也消了,恨也就淡了。又加上他漂泊的日子苦不堪言,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过在他闯荡的日子里,邋里邋遢,无所事事。在中街还成了一方“霸主”。除了他再加上上街的马癫子,下街的雷老满。就成了我们小时候每天津津乐道的“清平三霸”。这三人,一个是落魄子弟,一个是真疯,一个是呆傻。每天都有新鲜笑话出炉,反正我们是不会断了笑资的。
雷老满是我们学校门口的常客,每天准时到门口的大垃圾站里翻找食物和生活用品,所以我们对他最熟悉不过了,有时还经常逗他玩。他的“寓所”在镇上唯一一家银行门口——一个一米宽的台阶。每天下午,他都会坐在台阶上,趁着晚霞细数自己的“战利品”。
他日复一日,与世无争的过着。看起来很正常,反而我们看起来如疯子一般。雷老满与人无怨,经常在下街活动,所以我们习惯说下街由他统治。
可李贱狗和马癫子二人乃是宿敌,二人已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了。
一日,马癫子一如既往,趁着大脑瞬间的清醒就编起了竹篓。马癫子是一个篾匠,当然这是在清醒状态下。他终年穿着一件中山装,大头皮鞋,磨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头上戴了个油光蹭亮的盘盘帽(警帽,不知何处得来)。迷糊状态下,往往嘴里还念念有词:“他妈的共匪······老子要不是······奶奶的······”
不难看出,马癫子以前是个国民党。在文化大革命时,被斗得很惨。每天被拉着游街,还不让他上公社食堂吃饭。在那个饥饿的年代,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了今天。命是保住了,可是脑子会时常不清楚。也可能是脑子先不清楚,大家见他可怜,所以才保住了一条命。
不管怎么样,他都活了下来。每天清醒时,就上山砍竹子。削成蔑条,编出各式各样的篓子,各种用途。幸好有这手艺,倒也活得自在。
这天,他这一个人在那叨逼叨自个骂着。不料李贱狗居然犯了俗成之规,越了雷池,在上街毫无拘束地走来走去。马癫子咋一看,便雷霆之怒贯云霄。就像闻到入侵者的雄狮一样。于是顶着帽子直接朝李贱狗走去。
李贱狗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熊胆,平时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这次反而倒冷静地问:“哎哎哎,马癫子你想干嘛啊?”
马癫子张口就是一句:“给老子滚。”李贱狗倒先急了,挺胸抬头对着马癫子吼道:“狗日的,老子平时那是不和你这个癫子一般见识,你莫就以为我是怕你。给老子快些让开,不然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完把马癫子推到一边,朝前跨了一大步。大声地说:“舅子哦,上街风景啷个好。老子以后想走哪走哪,哪个敢拦?”
马癫子也不和他做这些口角之争,照着李贱狗背心就是一脚。踹得他跌了一个狗吃屎,还没等他翻过身来,马癫子就骑在他身上一通猛打。打得他毫无一点翻身之力,只得满嘴求饶:“马哥,马大爷,莫打了嘛。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来了。求你了,来人啊,要死人了。”
马癫子直打到累了,才肯放过。李贱狗感觉身上的拳头雨少了,爬起身就跑。边跑还边骂:“你个杂毛啊,趁老子不注意背后蹬老子一脚。你等到,老子下回弄死你。”
马癫子闻言,怒发冲冠。大吼一声,跟着就撵了上去。追得李贱狗满镇跑,从上街追到中街,再从中街撵到下街。最后,李贱狗被逼得躲进了垃圾堆里。谁知道,这时雷老满正来寻东西。傻头傻脑地把他给扒了出来,李贱狗对着他一通大骂,可是雷老满还一直傻笑。
马癫子正好赶到,把李贱狗逮个正着,又是一阵暴揍。喊叫声震天动地,雷老满站在一边看着发傻笑。二人又一路打着走,走着打。一个傻子,一个落魄子。一前一后,成了镇上的风景,一直扭打到镇东的风雨桥上。
从此,马癫子奠定了上街霸主之位。李贱狗则再也不敢在上街露面。无论当年如何的狼狈,如何的凶狠。都敌不过时间时间的摧残,马癫子死了。而李贱狗却就在我身边。闭着眼,享
受着阳光,头靠在椅背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六
我挨着他坐了下来,在柔和的阳光地照射下,我们成了一张剪影。过不久他就睁开眼,侧过身子。高兴地裂开嘴,笑着对我说:“明天我结婚了,来喝杯酒。记到啊,一定要来,不来可不行。要走要得把酒喝了再走。”
他那张已经现出历史痕迹的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我不想伤了他的心。点着头道:“放心,一定来,一定会来。”听到我的回答,他满意地又转过脸去。像是得到了正确答案的教师,满意的笑出了声。站起身来,点烟一根烟,挠挠头。又一次强调:“记到啊,一定要来。好了,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我应和着:“放心好了,哪个龟儿子不去。”他得意地拍拍屁股,转过身走了。渐渐地从晨光里消失不见了。看着那个消失了的小黑点,我有些伤感,与这春光很不相称。
大家不难揣测道,李贱狗疯了。原因是在他浪子回头之后,也还算勤奋。自己修了栋房子,也说了门亲事。就在他兴致勃勃布置婚房的那晚,他老婆跑了。他一个人坐在婚房里,傻坐着,哭也哭不出。第二天,他依旧像平常一样,但是逢人就说明天要结婚了。似乎他永远都活在了结婚的前一天。
我在想,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起码他活在了自己最开心的那天里,永远都不会在乎明天怎样。没想到的是,他与马癫子斗了大半辈子。天天骂他是疯子,结果自己也疯了。可是他却不能再和马癫子斗了。没人再打他,没人在奚落他,唯有一声声叹息。
我依旧坐在原地,嗅着阳光的味道,其中夹杂这一股金银花的香味。让人精神为之一爽,想在这大自然里能否找到关于命运的答案。
我妈不紧不慢地卸下了其它的木板,好让阳光照进屋内。屋里的景色也都像尘封的老照片,一下子变成了彩色的。随后她又抬出了洗衣机,趁着太阳这么好,把衣服给洗了。接着就是洗衣机转轮单调的声音。
我起身往东边的风雨桥上走去。一路上,有很多人都坐在院坝里享受着雨后温暖的阳光。直到我走在桥头才停下脚步,倚着栏杆。抬眼望着这不算宽,也不算窄的江面。在两座山之间,以一种悠然的节奏奔跑着。
江边是难得的河谷平原,水田像一条带子一样围在河边。再过不久,禾苗就要出穗子了。近河岸的草坪上开满了各种野花,芬芳醉人。草却绿的扎眼,像一条绿毯只通往天的那一头一样。江水有时还有意无意的,抚弄一下岸边的青草,显得特别的惹人喜爱。
突然,一群黑影闯入我的视线。有的西装革领的,旁边还有人在点头哈腰。另有一些带着仪器,穿着工装。他们朝山上指指点点,又往身后的镇上看了看,然后对着江水谈了半天。最后那几个带着仪器的人上了山,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用仪器对着我们镇测量了半天。
直到太阳躲进山里头,我才下山。一路蜿蜒而下,天边的云把整个山都围住了,像一阵血潮袭来。势要把整个大地都染成一片殷红。那一群人,窃笑着走了。我不敢和他们的眼睛对视,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伸出来,要把我身体抽空一样,一股寒意贯穿全身。
回去的路上,家里的灯都亮了。才吃完饭,人们都在看着电视,喝着茶,摆着龙门阵。一切如同平常,静谧而恬淡。
回到家,饭菜还在桌上摆着。老妈看我吃得很香,就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淡淡地说:“省领导都来了,说是我们这发现了石油。我们镇长工作没到位,被撤职了,会来一个新的镇长。讲不定,全镇都要搬走。”
第二天,我是在吵闹声中惊醒的。很大的喇叭声隔着窗户直送到我耳朵里,刺得我耳膜都要破了。除了喇叭里的喊声,还夹杂着许多人声,震天价吵个不停。我走到窗边,看着人都在往广场跑去。想必新来的镇长在做动员大会。
天空变得很灰暗,像是智能的调节一样。随我的心境变化而变化。
喇叭里的喊声一直没停过,什么“都是为你们好”“国家不会亏待你们的”凿凿言辞,听得我都不信。当然这只是一个过场。我们那叫过场,外面都叫形式。
我后来到街上看时,镇长总算是鞠躬精粹了。到县里一家酒店里休息去了,顺便体察体察民情。吃几盘小菜,喝几杯小酒。当然了,还要为当地的实业家们做做思想工作。他的任务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一句话,就是要我们清平镇一个月之内,所有人都滚蛋。
广场上很多人,都在谈论搬迁的事。我在混乱的街道上走着,不知道何去何从。城市容不下我,故乡已非故乡。我正在出神。突然,几辆车以每小时120码的速度奔了过来,在我面前停下。我正想破口大骂,新镇长就从车上走下来了,站到广场中间去。
随来的人也跟着下来,用大喇叭喊道:“各位乡亲,镇长接到电话。省长今天要下来视察工作,于是我们镇长放下手中还没吃完的饭碗,匆匆忙忙就赶了回来。所以请大家配合一下。还有”
话没说完就被镇长一把抢了过去:“那个,我简单地说一下,时间很紧迫。我们只有一个小时时间,省长就要来了。首先,我们要选出镇校成绩最好的一百个中小学生。在镇口夹道欢迎,一定要热烈,哪怕手拍出血。梁校长,张校长,这事就交给你们了。”
站在他旁边的两个人点头哈腰地答应了。他接着又说道:“到时还要我们的人民群众代表进行发言,讲话。还要接受生长的慰问和关心,当然了,还会有记者到来。大家一定要表现出热情啊。所有人都要来,这才能显出我们的觉悟,才能显出我们对国家政策的支持。好了,现在各自准备去吧。”
于是浩浩荡荡地欢迎仪式开始准备起来了,我们谁也没逃脱。简直就是热闹喧天,人声鼎沸。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简直就不敢相信这些是我们镇的人。人由镇口一直站到广场上,何其之壮观啊。可是等了好几个钟头,都不见人来。我们实在是不耐烦啦,在私底下开始抱怨起来。
“操,还是只有一个小时了,狗日的,门面工作也做的太好了嘛。”老康在我身边抱怨道。我无赖地摇摇头:“这就是中国的形式主义,没办法,外面还更多。”
最后,天开始沉下来了。雨就像凑热闹一样跳了下来,打在我们脸上。所有人一阵骚动,大家都吵着要走了。镇长急忙爬到广场台上,大声说道:“乡亲们别着急,省长马上就到了,我们在雨中迎接,才跟显出我们的热情啊。”
毛毛雨在我旁边说道:“是好让你往上爬吧。”我只苦笑了一阵。
雨越下越大,人们有的都不自觉地跑了。搞得镇长到处留人,这可苦了给他撑伞的人。他走到哪,就要跟到哪。唉,可苦了这些仕途之人啊。
最后镇长接过一通电话后,对大家说道:“省长今天不来了,大家散了吧,他老人家已知到大家的心意了。”说完一个猫腰,钻上车绝尘而去了。我朝着车远去的方向竖了一根中指,吐了一口痰。
回到家,坐了一下午。很晚了,才打开电视。就看到本地新闻,省长正在县里接受记者的采访。我们的新镇长也坐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汇报着工作。说我们镇的迁移达到了零反对,没有一个钉子户,一个月之内就可以完成拆迁任务。
以后的半个月里,老妈没再有心思做生意。老康实在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屋子被拆掉,叫儿子送回老家去了。我在街上闲逛着,本来想去找他的。到了以后,看到满地的碎砖瓦砾,才想起来。
不是看到镇长到处指挥工作,好说的就连哄带骗让他们搬走。遇到硬气的,也就是那些个人主义分子,对国家和集体不放在眼里的异党分子。对于那种人是坚决不能留情的,连打带踹,停水停电都要赶走。
踩着脚下的碎砖烂瓦,感觉身在梦境一样。想起老康,以后大家都要各在东西,再没人找他补鞋,再没人和他抽烟了。我不愿在伤心地停留,继续往前走。经过李贱狗门前的时候,见他从屋里泼出一盆水来,淋在几个拆迁人员身上。嘴里吼道:“给老子滚,老子要在这等我婆娘。”
那几个拆迁人员长得虎背熊腰,不由分说就冲了进去。把李贱狗按在了地方,李贱狗拼命的挣扎,嘴里不停地骂着:“杂种些,老子不走,老子要等我婆娘。杂种崽崽,放开老子。”可怜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被摁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我从上去,一脚踢开一个。骂道:“龟儿子些,有你们这样的啊。”他们见我来了,另外在旁边的几个就把我围了起来。我不免有点害怕起来,慌乱的喊道:“咋个,还敢打人啊!你们怕是比土匪都还要狠点哦。”
一个想带头的说道:“狗日的,刁民一个。敢违抗政策?敢不支持,就是这个下场。”说完朝地上的李贱狗一指,还继续说道:“吼哪样卵,你婆娘,你婆娘早着我操了。”
我听了顿时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只听一声怒吼,李贱狗是出一身蛮力。硬生生地挣脱两个人的制衡,跳起来就是一拳朝那个带头的打去。顿时那带头的鼻血直流。又是一拳,眼睛就肿了。另外的都冲上去阻拦,谁知道李贱狗往门后跑去。拿了一把似乎早就准备好的菜刀,朝众人一阵乱砍。吓得所有人抱头鼠串,够了很久他才停下来。看着我半天,淡淡地对我说:“快走吧,他们又要来人了。”
我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果然我走后。来了一群警察,把他逮到了警局。以妨碍公务为名,给关了起来。他弟拿了好多钱,哭爹爹告奶奶,又说李贱狗脑子不清楚才会犯错。最后警局才大开皇恩,把他给放了。他出来的那天,就像几十年前从赌场出来一样。天照旧是阴沉沉的,风刮得寒意四起。不同的是他跛了脚,吊着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我整日坐在家门口,哪也不去。空荡荡的街道,比往日更加寂静了,还另添了肃杀。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一样,或许就是,这是政府和老百姓的战争。到处都是废墟,远处还飘着几缕烽烟。到处是碎石木屑。
我正在感叹之时,毛毛雨就跑了过来。对着我喊:“快点,你妈被那伙迁坟的围着了。”我一听,想也没想,跟着就跑了过去。叫毛毛羽去召集些兄弟来。我一人一路向山上狂奔而去,一群人正在我爸的坟头上。我妈被他们围在了中间,和他们对峙着。
我妈年轻时非常好强,什么苦活累活都做得。也从不会吃亏,那伙人也不敢把我妈怎样。所以才一直僵持到这时。我冲上去就把我妈拦在身后,大声喝道:“想干什么你们?嗯?”
我妈在身后说道:“他们要来动你爸的坟。”我听后怒从心生,大声吼道:“你是不是人啊,活人要撵走,死人惹你们了?”
一个精悍干练的走出来,说道:“石油就在这一代,你们这一片坟都得迁走。不要说是你们这得了,方圆百里之内都得清干净。年青人,别给国家添麻烦。”我听着就来气:“你他妈石头里出来的啊,别人拿把铲子在你先人坟上动土。你还笑脸相迎啊。妈的,国家,国家就叫你们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啊?”
里面有个壮汉听了很不爽,对着我说道:“小斯儿,莫不知好歹。赔你那么多钱,你还想搞哪样?”我本想冲上去揍他一顿,只是被他们那伙人拦了下来。我于是对着他大骂:“你妈的,你怎么不回去卖你老子呢。”他也正准备冲过来,嘴里还喊道:“你找死啊。”
这是毛毛雨带着一堆人从背后围了上来,毛毛雨一把将那人摔在地上。拿起地上的铲子,按在他胸口上,说了句:“要打架是没?怕你啊。”随毛毛雨而来的都是我们小时候玩的好的,一个个手上都拿着家伙。愤怒地瞪着眼睛,看得对方不由得虚了。
我赶紧把我妈拉倒了毛毛雨一边。那个领头的站出来说道:“咋个,想造反啊。现在都啥子朝代了,还轮得到你们乱来。”毛毛雨放开了地方的那个壮汉,当然那个壮汉和他比起来差多了。他抡起铲子,对着那个零头的说道:“那你动哈试试!”
那人没敢再答话,环视了一周。对着身后人喊了一声:“我们走。”就这样,眼睁睁的目送他们下了山。随后跟着毛毛雨来的人也陆续离开了,有几个走过来拍拍我肩膀,说有事尽管找他们。
我和我妈站在坟前,沉默着站了很久。毛毛雨也说了几句话,转身下山了。夕阳知趣的躲了起来,就剩下老妈的背影。我们站了许久许久,母亲始终一言不发,任由眼角的泪水流出来。就如同山脚下的江水,决堤而下,直落到土里,滋润了大地。
突然老妈回过头来,对我说:“走吧,回忆只是就旧生活摆在新生活面前的一道坎。过了就好了,走吧。”
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路搀着老妈的手。仿佛瞬间回到了年少时,妈妈也年轻了许多。
后记
我妈找了个个法事先生,包了一碗土递给我,这样就算迁坟了。无论我走到哪里,父亲都会跟着,不会找不着家。老妈把土放在了早准备好的坛子里。
父亲的棺木被起出来烧掉了,骨灰葬在了离镇很远的一个公共墓地里。我和老妈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和几十年的家作别了。我找了辆车,把所有的儿时的记忆都打包放在了车里。
我们驶出镇口的时候,一辆挖掘车,一辆撵车迎面而过。这些回忆的审判者,将过去的记忆都化作灰烬,飘散在车窗外的微风里。
2012·1·10
作者:景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