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走过，怎会懂得

他是改革开放后的早期海归，在民企和国企做过副总裁、总经理和董事长，经历了国内汽车工业快速发展的十年，他走过的人生道路精彩纷呈，职业履历金光耀眼，有许多经验和教训值得学习和借鉴，他就是知名发动机专家韩志玉博士。

不曾走过，怎会懂得

韩志玉

狮子座 威斯康星大学博士 上淮动力公司创始人 董事长

01

韩志玉1962年8月出生于西藏，在家中排行老幺，狮子座，根红顶白，父亲曾是二野南下干部，后来随部队进藏，母亲随军。韩志玉2岁离开父母，与两位哥哥一起在成都市大邑县地主刘文采的庄园全托，该庄院属于西藏军区成都保育园。由于交通不便，父母每年来看他们一次。

童年是人的性格成长最重要时期，孩子的心如水泥，早期的印象会固化一辈子。尽管韩志玉在保育院渡过的童年生活无忧无虑，有阿姨，有老师，有医生，但是小小少年的内心缺乏父母带来的安全感，他逐渐形成了较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和独立个性，并且不太容易与人亲近。

因为文革和父亲转业的耽误，韩志玉8岁才上学，他在父亲转业的成都铁路局所属小学读书，小学跳了一级，学霸素质初露端倪，17岁高中毕业，他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

1983年，韩志玉本科毕业，继续在西交大读研究生，他有幸师从于蒋德明教授和周龙宝教授，蒋德明教授著作等身，担任过西交大校长，现在是中国内燃机学会的名誉理事长。周龙宝教授改革开放后不久便被选派到著名的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发动机研究中心深造，是研究发动机代用燃料的知名学者，这两位教授的学识和涵养让他受益非浅。

周教授的留美经历直接影响了韩志玉，他后来也沿着导师的求学之路去了威大发动机研究中心。

天赋决定人的下限，努力则决定人的上限，韩志玉记忆力强，领悟力好，做事认真，他经过西交大浓厚学术氛围的熏陶和两位治学严谨导师的教诲，成绩在班级名列前茅，专业基础扎实。

研究生毕业后几年，韩志玉结婚了，太太是西交大的校友，岳父是西交大的教授。那时候他们的经济并不宽裕，新房就是他住的宿舍，还是把同室的人赶走后才结成的婚。韩志玉想到国外去镀几年金，存点外汇，买上八大件，再回国发展。

1991年，韩志玉赴美国留学，两年后硕士毕业，他获得了全额助研资助，到威斯康星大学发动机研究中心攻读博士学位。这个中心是国际一流的发动机学术机构，六名教授中有两位是美国科学院院士，其中一位是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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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93年韩志玉在美国参观国际车展

该中心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只接收一名中国大陆留学生，韩志玉成了这个发动机研究中心第三位来自大陆的博士生。

韩志玉的博士导师Reitz教授很牛B，他是南非白人，与韩志玉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他在南非读完本科和硕士，再到美国读硕士和博士，博士毕业便进入通用汽车研究中心工作，六年后到了威斯康星大学当教授，韩志玉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2015年Reitz教授退休，韩志玉从教授发表的五百多篇论文中选出了二十多篇经典文章，装订成二百多册送给他，他的学生、同仁、朋友纷纷在其中一册上签字留言，以此对教授在学术上的杰出贡献致敬，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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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韩志玉与他的博士导师Reitz（左一）参加国际会议

研究中心的创始人Myers教授对韩志玉的影响也很大，当时韩志玉与中国导师联合发表了一篇论文，因没钱无法去现场宣讲，Myers教授主动给韩志玉出路费，并对他说，你要去把成果告诉别人，让世界了解你们。因此，也有了韩志玉2天开车3000多公里的人生经历。

02

学术前辈的帮助加上韩志玉的努力，使他很快获得了一些科研成果，撰写的论文荣获了美国汽车工程师协会发动机最佳论文奖，这是一个含金量很高的荣誉，每人四年内只能一次获得此奖。

韩志玉是第一个获得该奖的大陆华人，在隆重的颁奖典礼上，他感到十分自豪，因为自己的这篇论文，博士导师Reitz教授在四年后，第二次获得该奖，当时Reitz教授也是唯一两次获此奖项的学者。

1996年，韩志玉博士毕业，他向往福特研究中心，但此时福特没有招聘，1997年，他在威大发动机中心完成博士后，然后到了芝加哥万国公司（专做卡车、校车）工作，十个月后，他拿到了福特研究实验室的工作offer。

福特的产品技术研发分为三个层级，第一层是产品开发（PD）机构，只做当前产品；第二层是前瞻技术机构，开发3-5年后的产品；第三层是研究机构，研究7-8年后的产品技术。这种组织架构全球仅通用、福特、丰田等大汽车公司才有，因为太烧钱。

1998年，韩志玉以技术专家的身份进入福特第三层研究机构即福特研究实验室，从事直喷汽油机技术研究和开发，2001年他晋升为主任技术专家。一般而言，从技术专家到主任技术专家需要十年，而他仅用了三年时间，感觉好狮子座。

韩志玉在研究机构工作期间带领团队做出了两个重要贡献：

一是把计算流体力学变成了一个燃烧系统前期开发的工具，即在发动机还没有做出来之前，进行燃烧系统的计算评估和优化设计，可大量减少样机制作，缩短开发周期和开发费用，同时把这个工具在福特公司全球各子品牌公司（包括北美福特、欧洲福特、捷豹、沃尔沃、马自达等）推广运用；

二是担当福特全球直喷汽油机燃烧系统的开发工作，研究评估了当时所有的直喷燃烧概念技术，开发了后来福特汽车在全球推广的Eco-boost直喷增压汽油机的燃烧技术。

韩志玉因此获得了2002年亨利福特技术奖（公司全球每年仅有几项获奖）。

因为韩志玉在直喷汽油机前期设计优化中做出了开创性成果，为直喷汽油机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2006 年他当选为美国国际汽车工程师协会Fellow（会士或院士）。

此荣誉为表彰在汽车、发动机领域做出突出贡献的技术或管理人才，评选过程严格公正，需由6名Fellow推荐，委员会投票选出，每年只有20-30人能获此殊荣，在全球15万会员中，仅有200多名Fellow。

韩志玉有一篇论文在“GoogleScholar”上统计，被引用近800次，被美国权威机构列为2015年中国高被引学者汽车工程学科第一名。

当初出去是为了回来，为此韩志玉夫妻俩很晚才要小孩，但是什么时候回来合适呢？

第一批从海外回到国内汽车公司的专家有许敏，赵福全和邬学斌。其中许敏对韩志玉的影响最大，许敏回北美给大家讲奇瑞汽车的大发展，他们同时搞那么多款车型，十几款发动机，不可想象的蓝图。许敏的回归给北美汽车华人圈带去了一股旋风，让大家群情激昂，摩拳擦掌。

蛰伏在韩志玉体内不安分的天性让他开始积极行动，此时长城汽车也在寻找海外人才，它们生产皮卡车和低档SUV，年产量3万台。韩志玉与长城副总裁梁国连电话沟通后，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董事长魏建军到美国来看看。

没想到，魏建军真的来了。他到了韩志玉的家里，与韩志玉在福特、丰田、通用的朋友一起聊国内外的汽车发展，他也到韩志玉工作的公司和办公室去了，诚意实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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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04年夏天，韩志玉携朋友在家里接待魏建军

魏总的到来，让韩志玉最终下定决心回国工作。

2004年年底，韩志玉向福特公司总监递交了辞职信，总监挽留他，决定从第二天开始给他涨薪30%，半年内职级提升一级……这些都没能让韩志玉动摇，他告诉总监，世界汽车的发展热点在中国，自己是中国人，应该回去赶上这个大潮。

秀才人情纸半张，世界大同，福特的同事们把韩志玉在福特工作期间发表的论文，装订成厚厚一本书，作为临别礼物送给他，leader和同仁们在扉页上留言，给予他很高的赞赏和评价，那一瞬间，韩志玉有一丝的犹豫。

那年过完感恩节，42 岁的韩志玉义无反顾的登上了从美国飞往北京的航班，男儿有泪不轻弹，韩志玉却一直不停的流泪，内心百味俱全，既有对过去的留念，也有对未来的忐忑，还有对家庭的内疚。

离开了朝夕相处的太太和孩子们，放弃了福特优厚的待遇和职级，将赴一个条件很差，了解甚少的民企，前途未卜，水有多深，不可预知。

03

长城的办公环境很艰苦，正值研究院人力大发展时期，作为研发副总裁，韩志玉有段时间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因为每天都有新员工入职，有一天实在没坐位了，韩志玉告诉秘书，我们使用一个办公桌吧，我经常下车间，不在的时候你用我的办公桌，回来后你就委屈一下，只能站着。

无法做到像美国那样工作和生活泾渭分明，他每天从早上八点干到晚上十点，如打过鸡血一般充满激情，完全没觉得累与苦。

韩志玉刚到长城的时候，研究院只有60人，到2006年他离开的时候，已经达到800多人。他组建研发团队，牵头建立了整套研发流程和管理体系，组织规划了长城SUV、轿车和发动机产品等多个平台，建设试验室和CAE等研发手段，实施矩阵式项目式管理。他不是全才，对车身和底盘都不熟悉，但是他会借势。

国内汽车公司有一种开发模式，就是设计公司的人到汽车公司去携同开发，即住厂研发模式，这种模式是韩志玉首创的。

当初长城汽车开发人员严重不足，轿车自主研发拟定了三个方案：一是全部委外；二是请韩国团队设计；三是请国内设计团队携同开发。

综合分析，如果全部委外，费用太高，研发风险较大，员工不能成长；韩国团队虽然研发实力强，但是语言不通，沟通效率太低；而国内设计团队有规模，但技术能力欠缺，不过优势在于可以培养员工成长，沟通效率高，他们最终采用了第三方案，选择了国内一家设计公司携同开发。

设计公司派了300名工程师到长城汽车，与他们的员工同吃同住，穿同样的工作服，相同时间上下班，按照项目管理推进表，逐步落实，一起开发几款新车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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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韩志玉2005年主持第一代哈弗SUV下线仪式

草根出生的民营企业家魏建军，事业心强，工作玩命，无不良嗜好，但是魏总控制欲强，喜欢一言堂，实施军事化管理，让从人权自上的美帝国主义回来的韩志玉先生很不适应。

美国的企业管理是理而不是管，每周与老板见一面，交流本周的工作内容，老板不会命令式的下达任务，而魏建军是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人，他很难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因用人和管理理念上的意见分歧，他们之间产生了不可避免的矛盾冲突。有一次用完餐后，食堂的空调没关，相关负责人立刻被开除，另一人罚款2000元（请自行补脑10年前的2000元）；汽车安全开发需要买假人，魏总说，没有必要，我们自己有这么多人（难道要用真人去做试验）……

许多事情积累到一起，使韩志玉最终选择了离开，魏总后来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他说：老韩，这事可能是我做错了，不过就这样吧，祝你好！

湖南大学校长钟志华院士邀请韩志玉到长沙度假，到达长沙的当晚，湖南大学的校长，书记，长丰集团的董事长都来了，他们倾力说服韩志玉留在长沙，长丰要建立一个发动机厂，让他去当总经理；湖大计划建设985高水平动力总成学科，想让他去牵头。

面对这么大的平台，韩志玉动心了。离开长城后，他出任湖南长丰集团总经理助理兼长丰动力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湖南奔腾动力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还担任湖南大学教授、先进动力总成技术研究中心主任。

在长沙，韩志玉一干就是五年多。有了湖大校长和长丰集团董事长的支持，他负责建设了长丰动力生产基地和湖南大学发动机实验研究基地，并且创办了奔腾动力科技有限公司。

他奔波于几个岗位，只是为了搭建领先的发动机研发平台，开创集“产、学、研”于一体的发动机核心技术创新模式。他引进了海内外专家团队，把湖大动力中心、奔腾动力和长丰动力串在一起，形成了基础研究+产品研发+产品生产的总体格局，推动了车用汽油机VVT技术、增压中冷技术、发动机ECU和乘用车柴油机等关键技术领域的自主研发和创新。

韩志玉干劲十足，累并快乐着，如果不是后来广汽收购了长丰；如果不是钟院士调离湖大，韩志玉或许就一直做下去了。

2011年韩志玉离开长沙，先到华泰汽车短暂工作了一段时间，随后开始了人生的又一次转型，加入了一家私募基金公司，担任合伙人，从事电动汽车和低碳燃料动力等新能源行业的投资管理工作。公司有大量投资项目、国内外兼并重组、为政府做投资顾问……其中也投资了一些汽车产业，如陆地方舟、绿野汽车、上淮动力等，韩志玉参与了部分企业管理。

一入江湖几人还，第一批回来做副总裁的海归，除邬学斌以外，赵福全，许敏，韩志玉全都离开了第一线主机厂，他们没有最终坚持下来的原因，是无奈选择还是自愿退出，是不适应还是心已死，是人为排挤还是体制制衡，你清楚吗？反正我不知道。

中国汽车自主开发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向发展，海归的功与过，是与非，历史自有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