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雨柔
办公室里乱得不能再乱,今天早上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国际上各国政府不承认共享货币的价值,韭菜们的觉醒导致共享货币大跌。
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打电话、敲击键盘,只有一飞坐在工位上呆若木鸡。
谁也没注意到,一位衣着时髦、带着眼镜的女子走了进来,径直往陈一飞走去。
“嗨,干嘛呢?不上班发什么呆?”
一飞抬头,女子摘下眼镜,正是雨柔。
“没干啥,不知道干啥,大家都没空理我。”一飞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等会再找你。看你们公司好像快黄了,我先找陈必发讨钱去。”雨柔戴上眼镜,留给一飞一阵好闻的桂花香。
陈必发焦头烂额,看着自己的资产直接腰斩,气得捶胸顿足。
“陈必发,什么时候还钱?再不来我估摸着过两天该看不到你了。”
门口传来清脆的女声,陈必发一抬头,头更大了。
陈必发走到她面前,抽出口袋里用过几次的纸巾,擦了擦汗。
“现在没空啊,你也看到了,整个公司好多事情处理,要不这样吧,我先找人带你出去转转,我先处理一点事情。”
不待雨柔回答,陈一发一路穿过偌大的办公室,跑到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依然在发呆的一飞。
“一飞,今天放你一天假,你带那女的出去转转,去哪都行,费用我全报销。”
一飞慢慢站起来,看到了站在陈必发背后的雨柔。
“多少都给报销吗?”
“对对对,今天别再出现就行!”陈一飞脸上的汗开始止不住。
“我现在身上没带钱,你先给我2000。不然我连门口都出不去。”
男人,有时候就该狠一点,包括掏老板家底的时候。
陈必发的脸由红转白,又转黑,就像京剧变脸谱一样。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
“你敢给我刷爆试试?大家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陈必发死死盯着一飞。
这时候叙乡谊?会不会晚了点。
一飞接过信用卡,拿了工位上的外套,拉着不明所以的雨柔的手就往外走。
雨柔没说话,就这么被一飞抓住手腕,跟着出了公司。
“拿着这卡,爱去哪去哪。”一飞抽出一根万宝路,坐在马路牙子上,给自己点上。
“一张信用卡就想打发我吗?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雨柔也跟着坐了下来。
“跟你说,陈必发看样子走不远了,你跟着他没什么前途的。”一飞长长呼了口气,吐出一团白色烟雾,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先不说这个,你跟我去个地方,我就不缠着你。”
不等一飞说话,雨柔拉着一飞就走,一会就消失在街角。
风挟裹着落叶在路上奔跑,枯枝在风中哀嚎。大中午的深圳行人寥寥,只剩车子在路上,排出阵阵尾气。
雨柔拉着一飞,七拐八拐拐进一间黑黑的屋子里。
一飞怀疑自己要被拐卖了,但眼前就像武陵人入桃花源一样,柳暗花明。
这是一家藏在小巷里的酒吧,因为是中午,此时只有两名服务生和一个调酒师。
“两杯圣诞老人。”雨柔对调酒师说,调酒师点了点头。
“大中午的喝啥酒?不去逛街买衣服带我来这干啥?”一飞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以前从未进过酒吧。
“这里的人都说,喝了圣诞老人愿望就都会实现。就快圣诞节了,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发财、回家娶媳妇,现在没发财,媳妇也丢了!”一飞想起晓晨,又抽出了一根烟。
“你呢,噢你的愿望估计和我差不多,不过看来悬了。”一飞点燃了手中的烟。
“呵呵,你还真以为我和那胖猪有一腿啊?他欠着我弟弟二十万呢。要不是我弟弟来不了,我才不会跟这种人纠缠不清。”雨柔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散发着好闻的脂粉气息。
“陈必发欠你二十万?哦不欠你弟弟二十万?为啥要你过来讨债?难道长得好看成功几率高一点?”一飞问。
调酒师递过来两杯红白相间的“圣诞老人”,上面还有干冰,冒着一团团的白气。
“先喝酒吧。”雨柔拿过一杯,轻轻抿了一小口。她的眼光渐远。
幽暗的酒吧里只有一个窗口,窗外枝桠上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倏地飞远了,一下子消失不见。
一年前,正在上班的雨柔接到了父亲从村里打来的电话。弟弟拿了父母全部的钱,全交给了陈必发买了共享货币,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让全家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没有盼来,陈必发告诉弟弟,共享货币做不了了,然后就消失不见。
气愤又内疚的弟弟喝了一晚上酒,回家路上从山坡上摔了下去,医生说他这辈子可能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雨柔托人打听,查到了陈必发人在深圳,于是辞了工作,只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
为了要债,她做好了在这座城市打持久战的准备,她需要钱。于是,她化了浓浓的妆,穿上暴露的服装,在这间酒吧做啤酒销售。时间最长的一次,她24小时没有卸妆。
她养成了这个习惯,除了睡觉,她不再以素颜示人。
娇媚的浓妆,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保护伞。
酒过三巡,已是黄昏,身边的一飞渐渐眼神迷离。
酒这个东西伤人,但不喝又伤心。喝酒能获得快感,于是忘记了伤感。
“这个世界,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输,有人老。”雨柔看着一飞说。
“走吧,饿了。”雨柔拉着一飞,向门外走去。
不知何时天已经暗了,往天空望去,星群散落在河床上,像是细小的金沙。
“法国大餐吃不成了,请你吃麻辣烫吧。”雨柔拉着一飞,往附近的一家麻辣烫走去。
冷冷的天,最适合一碗热乎的麻辣烫。雾气升腾,总能让人感觉到温暖。一飞喝了一口汤,大口大口吃起了麻辣烫。
“哎,我没带钱,这次你请我吃麻辣烫,下次请你吃大餐。”一飞口中支吾,被食物弄得话都说不清楚。
“我可记住了,等你发了工资就请,晚了怕你赖账。”雨柔也喝了一口汤。
“我这人没啥本事,但就是不会赖账,不像陈必发那孙子。对了,他要是不给,你就打算天天堵他?”
“对,我耗光青春也要等到他吐出那些钱。”雨柔一字一顿。
“不至于吧,钱没了再挣啊。”
“我弟弟没了钱,还失去了双腿,我爸妈失去了一个健康的儿子,我必须讨回来。”雨柔不紧不慢地说。
“家人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噢。”一飞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羡慕,有些敬佩这个女人。
“你听过这句话吗?人间啊,在人之间才叫人间。没有家人,就感觉自己不在人间。”
陈一飞没有说话,他想到了那个心狠手辣,把自己赶到这里的老妈。没有谁不念家人的好,没有谁是真的埋怨家人。
“我帮你去要钱,陈必发这孙子我了解,我知道怎么让他吐出这些钱。”一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他连自己的工资都没把握拿到,却答应了另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帮她讨债。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会喜欢我吧?告诉你,我也不会喜欢穷小子的噢。”雨柔拿出口红,侧身去补了个妆。
“我有自知之明,就你这身行头,我养不起。”一飞笑了笑,喝了口汤,没注意到雨柔用手擦了下眼睛。
一个只当作一个玩笑,一个却当作诺言,谁在认真?
(五)我爱你这场梦,我希望不会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