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斌
老家富顺福善镇的崖上土话被列入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件感到有些惊讶的事情。这已是今年初的事了,其时我刚到文化部门工作,县文化馆的童馆长给了我厚厚一叠有关群众文化和非遗保护工作的材料,也就是在翻阅这些材料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原来老家崖上的土话已经申报为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作为一个地道的福善人,对福善的崖上土话再熟悉不过了。福善的崖上土话,使用的范围非常有限,且主要集中在福善的周安、双燕、彭角、月形几个村的崖上村民,以及宜宾市翠屏区邱场乡的云台、宜宾县王场乡的黄坳等村的部分区域。概括地说,崖上土话的核心使用人群仅在方圆不足10公里的范围之内。这就地方方言研究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工作来说,是非常罕见的地方语言现象,也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学术课题。早在几年前,我也曾经想到过做做这方面的挖掘和整理工作,但后来终因时间关系未能付诸行动,至今仍是一个遗憾。
如果暂不论文化研究的话题,以我对崖上话的切身经历来说,还有着一段颇为有趣而纠结的生活感受。
所谓“崖上”,一般都是福善较为偏远的区域,大多与周边的宜宾、南溪、翠屏等区县相邻接壤,所以交通都不太方便,“崖上”一词也是与“坝下”相对而言的,两者在地理位置和土壤结构上有着众多的不同。犹记得,我们读小学就必须从周安的崖上走到坝下,下山的路程足足要走40分钟。对于生性活跃的山里孩子来说,路途遥远并不算什么难事,我们甚至认为是在锻炼身体。令我们最为尴尬的是我们的语言问题,虽然崖上与坝下仅仅一崖相隔,也并没有风土人情的巨大差异,但用于交流的语言发音却大为不同,比如坝下人们说“吃饭”,其发音与普通话非常近似,而我们崖上的发音却成了qia-wan,又比如“你”和“你们”,崖上土话的发音就成了一个“en”和“lin”,这就是崖上土话。尽管老师和同学都还勉强能听懂我们说话的意思,完成一般的人际交流尚不难,但我们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坝下的同学把我们的崖上话视作异类。刚入学那段时间,每当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凡崖上的孩子,总是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语言少得像一个心事重重的思想者,因为我们早早地习惯了用双手托着下巴,遥望自已回家的那条山路。后来我们知道,这叫做自卑。
这种语言上的尴尬和苦衷一直伴随我读完小学,因为通过几年的学习和交流,原来固有的发音模式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当然也可能是发声器官得到了一些调节。现在回想起来,最深刻的感受便是,那时我还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崖上土话而过分悲观,而是保持了一种比较积极乐观的态度,也许正是这种态度,使我对老家的崖上土话充满感情并津津乐道。后来到中学开设英语课的时候,班上一位王姓同学与我同村,他总爱自嘲地说,晓得不?英语这个学科已经是我学习的第四种语言了。他给出的理由是,在学英语之前,他已经学会了崖上话、坝下话和普通话。
乐观总是催人进步,当年的王姓同学现在已成了年轻的大学教授。
如今,福善的崖上土话已经正式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和传承,从一种语言现象上升到文化层面,这是崖上土话之幸。当然,作为一名文化工作者和福善崖上土话的掌握者,我也深感保护传承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势在必行和任重道远。
当然,因为工作和语言环境的缘故,我已多年未用老家的崖上土话与人交流了,但乡音依旧是熟悉和亲切的。乡音何曾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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