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贫困的70、80年代的农村走出来的人都知道,如果在学校里有一张体面的课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呀!“二少爷”因为好朋友孟老师的特殊照顾,他的这个梦想在一次严重的冲突之后,得以实现。
在生动叙述一件事之前,请先允许我铺垫一下那个特殊的年代。当时,对相当一部分家庭来说,能解决温饱问题,就是烧高香了,去学校学习知识,也都是村里的大喇叭一遍遍动员,甚至是老师们走进那些思想顽固的农户家里,苦口婆心地劝说,才会以先学习一段时间看看,如果学习还是那块料,就继续学的理由先应允下来。往往到了开学的时候,有的还要老师再跑几趟,没有耐心的老师,拉上孩子就往学校里走,孩子的爹妈只能面面相觑地被动接受。
学校里的条件极为简陋,土坯房子茅草顶,没有门,没有窗(确切地说,就是墙上两个能透气的洞洞,除非到了冬天,才用塑料布给遮挡上),上课用的桌子,就是青石条,下面用砖砌一个垛子作为支撑,板凳都是孩子们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啥样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看着像个板凳的。即便就是这样简陋的,姑且称为它桌子的青石条,每天因为你多占了一些,他多占了一些,先是口舌之争,紧接着就是拳脚相向。那个年代,没有人懂那么多道理,也就没有啥道理可讲,拳头硬,或者够狠够横,就有一席之地。
“二少爷”原本是和自己的哥哥同桌的,他们的父亲希望兄弟两人做个伴,也好抵御来自旁人的不讲道理。没有想到,“二少爷”那天在青石条上多放了一本书,被哥哥使劲推了一把,扑通摔倒以后,为了颜面,不管不顾的和哥哥扭打在一起。尽管哥哥大了一岁,但体重没有“二少爷”重,加上“二少爷”天天泡在学校里面,心理优势格外明显。落了下风的哥哥拿起“桌子”上的铅笔,随手扎向了“二少爷”的脑袋,“二少爷”顿时哇哇大哭起来。看热闹的的这群孩子赶紧去办公室叫来了孟老师。
且不说孟老师和“二少爷”交往甚密,感情颇深。当孟老师看到“二少爷”脑袋上颤颤巍巍的铅笔,以及顺着脑袋流下来的血,气当时就不打一处来。他甚至没有考虑这两个人是哥俩,他们同一个爹。一把把又瘦又小的哥哥给拽上了讲台,两手一用力,把哥哥给重重放在了讲课的桌子上。这是一张被多次维修的桌子,四条腿都不一般高了,若不是孟老师的一只手抓着,哥哥在上面摇来晃去,险象环生,几次都差点从桌子上掉下来。全班同学第一次看到一向和和气气的孟老师发这么大脾气,一时鸦雀无声。哥哥理亏,即便异常害怕,也只是憋住哭声,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身体平衡。
可能意识到桌子的不牢固,也可能孟老师没有力气继续抓住哥哥站在讲桌上,环手一抱,重重地放在了讲台上。这时的哥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二少爷”看到哭泣的哥哥,觉得解了气,停止了哭泣,任由孟老师轻轻的把铅笔从头上取下来,拿来了酒精,一遍遍给消了毒。“二少爷”的父亲听说了此事,也从另外一间教室过来,几次要揍哥哥,都被孟老师给拦住了,毕竟这是两个孩子:一个不到六岁,一个不到七岁。
问题来了,就要解决问题。换做别的孩子,孟老师的解决方法,最多是调整一下座位,但对于自己的好朋友(主要是“二少爷”在班级年龄最小,学习最好),孟老师真的是动了一番脑筋。说到底,都是窄小的青石条的错,班级里孩子多,青石条确实放不下几本书,如何让“二少爷”有一张宽绰一些的课桌,还真让孟老师抓了狂。当孟老师看到放在学校厨房(因为有外地的老师住校,必须有一间做饭的地方,“二少爷”没少在这里和孟老师同餐共饮过)角落里的一张刚替换下来的案板,说是案板,它是有四条腿的,因为在上面切菜剁肉,已经是伤痕累累了。但就是这张伤痕累累的案板,成了“二少爷”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的课桌。
当这张被孟老师用水和洗衣粉刷了五六遍的案板抬进教室后,惊呆了所有同学的下巴,也艳羡了所有同学的目光。更为可气的是,这张桌子独属于“二少爷”,即便是他的哥哥,也因为打架风波而只能靠边站了。和青石条的材质比较,这是木头的,手放上去,没有冰冰凉的感觉;和青石条的宽窄比较,相当于青石条宽度的两倍之多;和青石条的稳定性比较,这个案板的安全指数能甩开青石条无数条街。
“二少爷”心满意足,神气活现地把书包撂在了这张孟老师给精心挑选的新“课桌”上,先是打量了一下仍然在自己身旁的哥哥,哥哥没有选择和他对视,估计内心里有着太多的不甘,毕竟是近在咫尺,却无福享用。“二少爷”继续扭转脖子,转了三百六十度,把班级里的同学用目光扫视了一遍。确认过眼神,这就是“二少爷”,一个有别于其他孩子的特殊存在。
尽管被孟老师细心地擦洗了那么多遍,这个案板,不不,这张新课桌,还是充满了葱花的味道,大蒜的味道,以及羊肉固有的膻味。“二少爷”不在乎,别人在乎也没有啥用,何况,这已经不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案板,它是一张真真切切象征着身份的课桌。
千万不要小看这张新课桌,它不仅给“二少爷”带来了学习上的极大便利,还给“二少爷”带来了许多隐形的“福利”。比如,如果有人因为自己的青石条放不下自己的书,就会把书放在“二少爷”的这张书桌上,前提是可以用从家里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花生豆,烤地瓜,稀缺的糖果……即使是可以交换,“二少爷”也有着他不成文的规矩以及让人难以琢磨的底线。比如,每天只能有一个人来做交易,交易的东西不是越稀缺越好,在别人看来稀缺的糖果,“二少爷”并不稀罕,因为他有五个姑姑,哪个都能做到对他的疼爱。相比较起这些孩子间的所谓交易,“二少爷”更看重两点:一,这个孩子是否学习好;二,这个孩子是不是漂亮的女娃。心情高兴时,即便是送过来的东西,“二少爷”也会决绝地推回去。
围绕着这张与所有青石条格格不入的案板“课桌”,“二少爷”收获了友谊,收获了尊重,甚至收获了一丝丝那点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特有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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