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所需要的不过是一块燧石而已，费伊一边在花园里搜寻，一边思索着。仅此而已。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除了可以碰撞产生火花之外毫无用处。如此她便能施展追踪术来找到卡丽娜，并隔空传音警告她离开伊蒂亚。她不确定追踪术是否有效。她与女儿分别太久了，要产生心灵感应会很困难。如果她有属于卡丽娜的东西，那便不成问题了，但她什么都没有。可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尝试一下。

费伊已经从一根铁栏杆上刮下了少许碎末，并收集到了几片木头和一堆泥土。她把每种炼金药成分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如果斯特凡发现这些东西藏在一起，他便会完全了解她意欲何为，并对她施以严惩。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觉得，炼成炼金药的希望渺茫。

但现在情况改变了。自从达瑞斯回到她身边后，卡丽娜的影像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这让她内心燃起的反抗情绪久久难以磨灭。费伊必须用某种方法给她捎个口信，任何法子都行。斯特凡的魔爪掌控着她的六个孩子，绝不能让他再得逞了。

她的丈夫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很可能在用通讯器与谢尔家族成员谈话。他们在给孩子们洗脑。费伊有一个小时或更长的时间。她告诉女仆奥利维亚她累了，想小睡一会儿。女仆走后，她偷偷地溜了出来，走下后楼梯，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仆人们都在监视着她，并将情况报告给斯特凡。

在花园的一角，高高的灌木丛挡在了它和房子之间，费伊弯下腰，把泥土里的石头翻过来，仔细检查。接着，她望向那堵围着花坛的矮墙。它由更大的石头巧妙地堆砌而成，省去了砂浆。鹅卵石填满了小缝隙，楔入狭窄的空间里。一无所获。费伊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她离房子更远了，心跳也开始加速。她不知道女仆是否查过她的房间，发现她不见了。

谁也没有规定她在家里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除了潜规则之外。

水很容易得到，她可以把它留到最后。但她必须生火，否则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费伊战胜了内心涌起的快要让自己窒息的绝望。起初的日子里，她没完没了地寻找能让她生火的东西。好几次都被斯特凡发现了，他对她的行为心生猜疑，狠狠地打了她，这让她痛苦了好几周。

就在他扬言不再打她，而是要对孩子们下手时，她终于妥协了，彻底不再去寻找那些东西。她绝不能容忍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孩子们带来痛苦。她将内心的叛逆关进笼子里，在后来的好几年里，她一直都不敢尝试去打开它。大概也就在那时，斯特凡开始粉饰出正派可敬的假象，这与其本性和家族罪恶剥削形成鲜明对比，无疑是一种讽刺。

多年来，斯特凡一直依靠帕西尼亚、奥里安娜和弗恩让谢尔家族在商业贸易中获得优势。他把他们带到首都，让他们在会议谈判中迷惑竞争对手，误导他们就不利的条款达成协议，或者施展其他障眼法迷惑对手，使其方寸大乱。

也许费伊无法阻止斯特凡把她的孩子当作工具，但她可以用燧石来解救卡丽娜。当她将制造的火焰用于其他炼药成分时，若达到足够的火候，将会制成混合药剂。

虽然她以前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生过火，但她知道这种方式可行。在她和可怜的克里斯被谢尔人俘获之前，他们和克里斯的母亲住在一起，她曾是一名地质学家。她了解城镇周边荒地上的每一块石头，她花了许多个晚上给他们举例，解释它们的起源和特性。当时，费伊觉得这些解释很枯燥，但她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晚上那位老妇人展示了如何用燧石生火。她说，这是每位法师都应该掌握的技能。

她当时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位老妇人是多么正确。费伊希望她还活着，但她对此不抱太大希望。当克里斯和她被俘获的时候，她已经老了，卡丽娜已经离开了星系，成为了一名佣兵。她太爱她的奶奶了，永远都不想和她分开。

卡丽娜，她必须给卡丽娜传话。

费伊蹲在另一个花坛旁边，开始检查石头。这一次，她还是什么也没找到。她握紧双手，攥成拳头。燧石很常见，但几乎没人知道它们的特殊性质。园丁们最近一直在开挖花坛。也许她能找到一块被忽视的燧石。果不其然，她看到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一块石头的边角从泥土中伸出——她如获至宝。

“费伊，”斯特凡悄然而至。

她吓得跳了起来。他离她只有几米远。他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过来了？突然被抓到，费伊太慌张了，都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脸涨得通红。

斯特凡表情阴冷，但在他眼睛深处，费伊也能看出，像一个邪恶孩子有机会释放内心深处的欲望那样的欢喜。

“我对你太失望了，亲爱的。”

“你听我说——”

他举起手打断了她。“别用谎话侮辱我，我知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但我不得不说，这还是有点让我吃惊。看在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还有我们昨晚做过爱的情分上，我原以为，对你而言我在你心里会很重要，我们之间的关系在你心里也很重要。”

他走近她，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恶意浪潮如恐怖的海啸般席卷费伊。他要做什么？他会在何时以怎样的方式惩罚她？她迫切地希望他只惩罚她一人，孩子们是无辜的。

他站得太过靠近，几乎都碰上了她的鼻子。“看着我的眼睛，亲爱的。”

她把目光从他脖子上移开，那里有一条丝质领带，然后落在他那淡蓝色的瞳孔上。

“是我对你不够好，不够体贴，还是不够慷慨？你什么都不要。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世间顶级。好好想想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皮包骨，穷困潦倒，衣着寒酸。我给你的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多。而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

她努力想警告仅剩的未被奴役的孩子，但没能实现，沮丧和愤怒溢满了胸膛。她张嘴往丈夫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你这个混蛋，”她喊道，“你抓了我，还有我唯一爱的人——一个你连帮他舔鞋都不配的男人。你强奸了我，还威胁我交出秘密，对我承诺说你会饶我丈夫一命。但你却当着我的面杀了他。我不稀罕你施舍给我多少珠宝，也不稀罕你给我买了多少件衣服，更不稀罕你拿什么好吃的堵住我的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总有一天我要报复你，斯特凡·谢尔，你这个魔鬼，变态狂！”

斯特凡面色铁青。他扯着她的头发，一路拖着她朝屋子走去。她尖叫着反抗，但愤怒激起了他更强的力量。她又抓又咬，他吃痛把她扔下，又拖着她拉她起来，然后重重地把她扇倒在地。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抡起拳头不停地猛击她的脸，因为他太过用力，她的手失去了知觉，接着他又拖着她把她拉到屋子里。

当他们靠近房子时，费伊瞥见窗口边孩子们探出了头，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可能是他们的导师或者他们的自我保护意识提醒他们最好别看。尽管她曾经有过勇气，此刻的费伊却泄了气。看到孩子们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即将面对的惩罚。

求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们。她不能大声说出这个想法，但凡这样做只会愈发刺激他变态的满足感。

他们到家时没有仆人出来迎接。斯特凡怒不可遏，还好他们够识相，没有主动现身，否则后果自负。他把她拖到楼上，把她扔进了她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把门锁上。

***

几小时后，当他回来时，她还躺在原地，在那儿，她为可怜已故的克里斯和她在困境中的绝望哭诉着长久以来的悲痛。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只希望以某种方式了结这一切。

“起来，”斯特凡说。

费伊如提线木偶般站了起来。

“跟我来。”

她跟着他来到楼下的早餐间，这很奇怪，因为此时已经是下午晚些时候了。当她进去时，她的心跳停止了。达瑞斯正坐在桌旁。

“妈妈！”他大声呼喊，见到妈妈很开心。他正准备从椅子上下来跑过去拥抱她，但斯特凡说：

“待着别动。”

小男孩低下了头，没有起身。

“坐下，费伊。”

她颤抖着，照他说的去做。她几乎不敢去猜测斯特凡的想法，但如果他胆敢动她儿子一根汗毛，她就立马上去掐死他。

桌子中央有一盘刨冰和甜布丁，正好够一个人吃。费伊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当她想明白时，她感觉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达瑞斯，”斯特凡说，“你最近一直表现得很好，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我知道你有多爱库克家的甜点，所以我让她做了一个，特意作为对你的奖励。我邀请妈妈一起过来分享你的快乐了，拿去。”

他把碗举起来放在达瑞斯面前。费伊喘息着。下毒了，甜点里下毒了！为了惩罚她，斯特凡要杀了他们的孩子。

达瑞斯并不笨。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知道眼前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还愣着干什么？”斯特凡厉声道，“要知道感恩，快吃。”

达瑞斯凝视着费伊的眼睛，看出了她脸上的恐惧。他的下唇在颤抖。

斯特凡喝道：“达瑞斯！”孩子开始抓起汤匙。

“不要，”费伊喊道。她转过泪眼，看着丈夫。“求求你，”她哽咽着，“求求你了，对不起，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斯特凡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他摸了摸下巴。“你是认真的吗？这还真有意思，任何事都行？”他对儿子说：“达瑞斯，你好像不喜欢我特意为你做的美味布丁，我说得对吗？”

达瑞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但是，让它白白浪费掉会很可惜。我们要不要问问妈妈她想不想吃呢？”

达瑞斯转过脸，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费伊。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害死自己的母亲，她脱口而出：“是的，我想吃，我想吃它。达瑞斯，你介意吗？”

“不，我不介意。快吃吧，妈妈。我希望你喜欢。”

费伊迅速拿起碗和勺子，她无暇思考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吃着甜点，一边喘息啜泣，一边把嘴里的甜点强咽入喉。当碗已见底时，她坐着等待毒性发作，任凭大颗泪珠从面颊上滚落下来。她凝视着她那可爱的孩子，好记住他最后的模样。

达瑞斯也开始哭了起来，虽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坐了好一会，互相看着对方。费伊觉得应该离开房间了，她不想让达瑞斯看到自己临终前的样子，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斯特凡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俩简直就像一对悲伤的乌龟。看看你们俩，为一个愚蠢的甜点哭泣，你们真是滑稽。”他笑着摇摇头，然后站了起来。

费伊松了一口气，甜点里没有下毒，他只是想吓唬她。

“达瑞斯，”斯特凡，语气突然又严肃起来，“去玩吧。”

小男孩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跑出了房间。

“费伊，如果你认为我会伤害达瑞斯，那你真是个傻瓜。他是个法师，据我了解，他相当出色。再加上帕西尼亚、奥里安娜和弗恩，有四个法师在我的掌控中，你不觉得自己相当多余吗？我知道你今天下午在干什么，费伊。如果你再尝试这样的事情，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会让你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