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下）

守夜（下）

        今天是周末。

        上午下了两场阵雨，到下午终于转晴了。天空中，日头高挂，阳光明媚。

          难得休息一天，龙姐决定到街上去透透气，顺便买些好菜，晚上犒劳犒劳自己。

          雨后的小山城，清新，透亮，明丽，空气中仿佛有一股从公鸡山上吹来的林草的香味。寿乡大道宽敞笔直，双向车道车如流水，两旁一栋栋高楼，一排排门面，装修时尚又不失典雅。青石板行人道和车道一样干净整洁，道旁绿化带草木葱茏，花叶扶疏，路边醒目处，“创建国家卫生城市”的标语随处可见。

          文化休闲广场，靠近河堤那一头，统一身着本地唐装的女人们，三五成群，或站或坐，正以她们悠扬的歌声吸引附近的男人们加入山歌对唱。老人们则在树荫下悠闲的下棋、乘凉、聊天，或仔细倾听那使他们感觉自己也曾年轻过的不老歌谣。那高近五米、作为山城重要标志的大大的金属“寿”字，在阳光映照下，闪闪发亮。

          龙姐边骑着电车，边感叹：谁能想得到，二十多年前的牛屎街，竟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如今，不光楼房高了，街道漂亮了，人们吃穿的越来越好了，而且许许多多曾经祖祖辈辈居住在深山里的贫困户，就像她所帮扶的那三户一样，也迁入了漂亮的移民新居，做了回城里人。这都是国家的政策好啊！而这也与许多像她一样的干部们的努力分不开的啊！想到这，她心中就涌起一股莫名的自豪感。

          就在昨天晚上，她做生意的男人看到她横躺床上，盯着天花板，不言不动，就心疼的对她说：“亲爱的，要不，辞了吧！我帮你在街上找一门面，爱干嘛干嘛，何必又辛苦又受气，气色都这么差了！你看，上次到我们家的小吴，比你小不了几岁，可人家那肤色多好，原先你可不比她差的啊！”

          她当时听了，愈发沉默不语。是啊，小吴也是一个孩子的妈了，可人家那肤色，简直能掐出水来，还有新来的小廖那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真是羡慕死她们了！而且人家小吴好像总没忧没愁似的，又会养生，光是桌上那一堆养生东西，就让自己看直了双眼。可自己能比吗？男人是真心疼自己，也已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说实在的自己也曾犹豫过，可每次一扑在工作上，就全给忘了。

        今天一大早，她赶到办公室去处理手头上的一些事，办完经过领导办公室门前时，被领导叫了进去。领导对她说，小龙啊，昨天的事，没问清楚就批你，是我的不对，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啊！你做事认真负责，我是看在眼里的，我们单位刚刚组建不久，工作上难免有理不顺的地方，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发挥你的才干，为办公室年轻的同志作个表率啊！另外近期县里正掀起学习“第一书记”黄文秀先进事迹的热潮，你周末得空，拟一份学习讲话稿，班子决定下周一组织大家集中学习，你就再辛苦辛苦啊！还有办公室的同志跟我说了，你晚上还要到医院守夜，确实挺辛苦的，这样的精神也是值得大家学习的嘛！好好干啊！

          她除了点头，外加一点小感动，还能说什么？哦对了，领导还告诉她，县里重新来人量办公室了，还好没有超标，所以老黄不用搬进去了。

          说来也怪，从领导办公室出来之后，她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今天正好是圩日。

          大市场门前，那条老街道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许多挑着本地果蔬的乡下菜农，来回穿梭，不停叫卖。交警、城管巡逻车一前一后，，你方唱罢我登场，盯着路边的车辆和菜农，如临大敌。通往市场的小巷道里，一只只本地鸡鸭叽叽嘎嘎叫着，被从外到里，排成两排，依次排开；乡农们正以土话配合着手势，跟顾客讨价还价。

          龙姐在人行道车位上摆好车，步行到小巷子里。她操着土话，从外到里，又从里到外，一路讨价还价，最终在头一摊花了一百多元买了一只本地土鸭，返回的时候又买了两把被两个菜农硬塞到手里的蔬菜。然后装好车，返回。

          她已好久没上街买菜了，她喜欢这样的环境，喜欢这里的一切：商贩的精明，菜农的朴实，各种方言，包括人群和家禽的嘈杂声。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感受到一种真真切切的生活气息；也只有在这里，她的整个身心才得到完完全全的放松，找回仿佛已迷失的自己。

          铃……，手机在包里响。

          龙姐靠近路边停车，掏出来一看：是老奶奶的小儿子。她赶紧摁下通话键：“姐，你好！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太感谢你了姐！”

          “呵呵，姐没事，谁都有难处的时候嘛。”

          “真的必须感谢姐，这两年，有了姐的帮忙，我们家才能借贷那五万元，才能住进县城的移民新居，孩子才能安心上学，我们大人才能安心在外打工。这次老妈动手术，又是姐先垫支一万块。真的，姐的大恩大德，我们家人都十分感激，也十分过意不去，不知怎么报答姐才好。”

          “老弟千万别这么说啊，这些都是姐应该做的。全县的扶贫干部都这么做，不光姐一个。主要你们在外安心工作，赚钱养家，早日脱贫，就是最好的报答啦！”

          “嗯嗯，我们会努力赚钱的，今年保证脱贫，姐请放心！还有，老板已同意小弟请七天假回家照顾母亲，小弟明天下午就回到，到时就不用麻烦姐守夜了，姐白天还要上班，太辛苦了！”

          挂上电话，她伸手掐了掐脸上，疼！不是做梦。

          呼的一阵风扑面而来，龙姐抬头瞅了一眼天边，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已是乌云密布。南方的夏天，女人的脸。这话说的没错。

          出门没带伞，她赶紧加大电门，朝家的方向驶去。

          在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弯道的时候，冷不防前头从人行道上冲下来一个人，想横穿斑马线，此时两头的绿灯还没亮起呢。龙姐一惊，急刹车，可已来不及了，眼看着车头撞向了那人，那人哎哟一声，随之倒地不起。

          龙姐又惊又怒，赶紧找个地方停好车，几步赶到那人身边，开口刚想骂出“你这人怎么搞的？想碰瓷啊？”，可一瞧见那一头苍苍白发，她忍了回去。

          接下来，她又得忙开了。

          扶人，雇车，送医，挂号，就诊，交费，检查（小腿骨折），送进手术室，接出手术室，送进病房（刚巧是303号），这些事，她不得不亲力亲为。

          不幸中的万幸是，老人的家人倒也通情达理，他们了解到是老人违反交规在先，于是同意承担全部费用，但因为家里实在没人，儿子在外地工作，明天才能回来，他们希望龙姐能帮忙看守一夜。龙姐除了点头，和无奈地叹叹气，还能怎么说。

          24点整，在忙完了该做的事之后，龙姐静静地坐在两张病床中间，望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嘴里喃喃自语：“上天对我总算还不薄吧！”

          话音刚落，砰！一声惊雷伴着几道闪电突然响起，惊醒了沉睡中的病人，楼上楼下顿时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和病人的嘈杂声，紧接着又是轰隆隆几声，声声惊天动地，门窗被震得哗哗作响，夜空在雷电的肆虐下，仿佛被撕裂了一般。随之噼里啪啦，哗啦啦，大雨从空中倾盆而下。

          明天，又得忙碌一天了！

        （完）

守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