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路

原创： 长安 星翰文学社 

雪花从遥远空旷的不知名的地方向我走来，我也不清楚它来的目的，寒冷的季节里它总是这样一声不吭的降临，它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喜不喜欢这里，就当作它是喜欢我而来的吧。对于我来说是一种羁绊，听他们说有了羁绊是走不远的。确实是这样，我试过，在雪地里是走不远的。

所以，我在等。

等到冬天最后一片雪花融化，那时候我就该离开了。不管我能不能回得去，我都得离开，即使这是地狱使者向我发来的邀请函，我也无法按捺住这样的决心。这么说还不够准确，不只是决心。

很久以前我不属于这里，虽然现在也不见得。神把我带到人间的时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最初的地方，那里没有雪，也很少下雨。我隐约的听到谢老头说过，下雨的时候是神在忧伤，神高兴的时候就会下雪。所以从小我就想知道雪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说雪是白色的，可是我连白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雨雪少的地方是得不到神眷顾的，最初的那个地方不喜不悲，没有人愿意回头再看一眼。只有谢老头一直守在那里，我觉得他很傻，就连我都觉得他傻。

不知道他怎么看我的，在别人眼里我应该是和谢老头一样的傻。

我想告诉谢老头，雪是从混合云中降落到地面的雪花形态的固体水，是降水的一种形式。熬过漫漫长夜雪本身和雨是一样的，神的喜怒哀乐岂是能随意揣测的。这些都是我离开谢老头后才知道的，我还知道一种神奇的天气现象——霾。谢老头肯定没有听说过，那种小地方是学不到知识的。等最后一片雪花融化了，我再跟他解释吧，能想得到会有些费劲。

我在26层楼的窗户旁看了一天一夜的雪，我想一个劲的看个够，看够了就不会想念的，我在这里唯一的牵挂。夜幕降临的时候，路灯配上茫茫大雪美得不像话，莫名的有种掉眼泪的冲动。可能是因为我太久没有休息了，我好想伸手去摸摸它，去感受一下刺骨般的寒冷。

这雪是什么时候一片不留的融化的呢？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虽然时常听他们说起，应该就是像雪花那样留不住的美好。

时间是一个较为抽象的概念，是物质的运动、变化的持续性、顺序性的表现。他们说手机上是这样解释的，人们一边感叹时光易逝，一边看这样解释了等于没有解释的解释。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跟我和谢老头是一样的傻。

如果非要纠结于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大概是我好不容易从家里溜出来，再从26楼一步一步走到地面的时候。我来了，它就走了，连握手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真是小气。

谢老头，你见过的雪也是这样小气的吗？

我走在这条没有泥土气息的悠长悠长的马路上，寒风毫不留情的接连向我扑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血液在流动，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受，但是让我清楚的知道我还活着，活着的感觉有几分像谢老头瓦壶里的茶水。

路上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也有可能是羡慕，因为谢老头告诉过我，我像冬天的雪一样白。他们喜欢洁白的东西，和谢老头嘴里的纯洁又有几分区别。

我不喜欢这里，但是为了雪忍受了许多年。上了年纪之后才恍然大悟，我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傻和谢老头一样的傻。雪不是我勾勾手指头它就会来的，我记得我等到门前的对联换了两次雪都没有来。倒是霾常常不请自来，我不喜欢霾，这一点和他们是一样的，有霾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就会特别的想念最初的地方，后悔的感觉也会抓住时机簇拥而来。

还好那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不久后就会忘记的。为了忘却那些不好的记忆，我差点儿就把谢老头给忘记了，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见到他能不能认得出来。不过也不打紧，我清楚的记得有谢老头的地方，风的味道。

沿着长长的铁轨一直向前，风儿会把我带回去的，谢老头跟我说过就算我不会来，他也会等我的。凭这一点风是不会拒绝我的，但是他们会。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他们，他们的爱总是模糊不清，我想不明白这是爱还是其他的什么，等我见到了谢老头他会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像下雪时紧挨在一起的雪花那样多的疑惑，这些只有谢老头能告诉我。想到这里归来的心更为急切。我要加快脚步了，不能让谢老头等得太久，跟着风奔跑起来吧。

奔跑的感觉真好，不用小心谨慎的畏手畏脚的穿梭在他们之间真好。很多年前，是我第一次看见雪的时候，我也曾这样不顾一切的飞奔过。那时候我觉得我和神都是快乐的，我想着告诉谢老头我看见雪了。但是那天我没有见到谢老头，他们都以为我疯了，直到医生告诉他们不要担心，我才摆脱了让人厌恶的束缚。雪走后过了很久，久到我忘记了是多久他们才开始亲近我。但是，谢老头从来不会这样。

这一次，我一定会见到谢老头的，初雪的时候我听他们说谢老头还在等我。不过那一次我不太确定，谢老头是在等我，还是在等他们。我想他太孤单了，比我还孤单。

如果谢老头会用智能手机就好了，如果火车能带我一程就好了。他们说得对，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看来有时候他们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不过，就连我都知道谢老头很孤单，不，是孤独加上浓厚的寂寞，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呢。

雪又一次的从遥远的地方向我走来，这一次我无比的肯定是向我走来的。我开始瑟瑟发抖，耗尽了力气，空剩满腔孤勇，光靠这些是不够。我以为冬天的最后一片雪花已经融化了，没想到还有再来的时候，我失算了，从离开最初的地方开始。

雪花飘落在我身上，我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树木静静的排成两行，中间留了一条通往幸福的路，我躺在谢老头的怀里，温暖的足够融化一整个冬季的雪。

谢老头告诉我以后他的家就是我的家，那天我结束了流浪。可是后来我总觉得谢老头的家太小了，直到有一天他们来了，他们告诉谢老头他们那个地方什么都有，夏天能像秋天一样凉爽，冬天能像春天一样暖和，还有雪，皑皑白雪。他们告诉谢老头去了那儿就不用这样辛苦的干农活，想要什么都能买得到，到了那里好好的想清福就成了。

谢老头呵呵的笑着，想都没想就说不成。倒是我有些心动了。

他们很喜欢我，喜欢我洁白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皮囊，还有大大的写满疑惑的眼睛。他们也没有问谢老头愿不愿意，也没有问我，就把我放在车上带走了。很抱歉，那时候我并不抗拒。

“走了，都走咯，就连一只捡来的狗子都走了。”

车子驶到村口的时候，我清楚的听见谢老头轻轻地在门口叹了口气。

只有我听到了。

谢老头，就让我最后为你看一次雪景吧，我可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