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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结(7)

千千结(7)

作者: 张三的诗 | 来源:发表于2022-12-03 21:49 被阅读0次

    得儿(七)

    李默成跑到四连庄煤矿,因偷吃的被人抓住送到了派出所,民警问他是哪村谁家的,他死活不说话,民警以为他是个哑巴,只好把他留在派出所里。直到村里有人去办事认出了他,说这是我们村小六子家跑丢的那个孩子。

    李默成父亲得了信,才去四连庄派出所把他接了回来。

    那天我刚刚放学回家,就听人说:“小六子家二小回来了,快去看看吧!”

    我扔下书包赶忙往李默成家跑,却见他家过道里已挤满了人,我纳闷: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李默成,有什么好看的?

    我正往人堆里挤,突然听见“啪”的一声,人群也跟着一哆嗦,紧接着又是一声,人群又一哆嗦。然后人们兴奋起来,发出一阵阵惊叹。我挤到前面,只见李默成在当院里被扒了裤子,趴在条凳上,他父亲挥着蒲扇一般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打着。

    李默成的侧脸胀鼓鼓的,又黑又红,他父亲越打越凶,他却像个布娃娃一样一声不吭。

    看热闹的人们来劲了,七嘴八舌道:“小六子这牛脾气上来真说不好……”

    “二小从小就淘气,得谁也得往死里打。”

    “就是哩,老大那样懂事,跟二小就不像两兄弟……”

    李默成有个哥哥,聪明好学是全村出了名的。听人说李默成的父亲以前也是个爱读书的,后来竟考上了大学,但不知怎得被人冒名顶替了,家里人也不在意,顶替就顶替,上大学能咋样,还不如在家多种几亩地。李默成父亲后来就不再读书,也不好好干活,过的没个人样,前些年李默成母亲带着他哥哥跟一个做生意的跑了,从此李默成父亲更没个人样子了……

    这时只见他抄起根木棍狠狠地在李默成屁股上来了一下:“说你是哑巴,你真成个哑巴了?你个兔崽子,你给我吱一声,啊!”

    人群更激动了,妇女们的脸上流露出痛惜来,虽然心里着急着家里的锅会不会溢了、馒头会不会蒸过了,但谁也不肯离开,继续拧眉咧嘴地看。

    李默成的脸不鼓了,他表情涣散,眼泪像小河一样淌,可还是一声不吭。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木棍一下又一下落在李默成身上,我几乎吓瘫在地。姥姥说有一种人叫“恶人”,他们坏得透顶,连鬼神都怕他,所以他们虽作恶多端,却往往逍遥法外,还长寿。李默成父亲就是恶人,比罗煞还凶狠的恶人!

    李默成屁股上鲜血飞溅,他一定会被打死的……我眼泪不受管束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小六子,孩子回来就好,你还真把他打死啊?”人群里一个声音爆开,竟然是姥爷,他刚刚从圈里套完驴,身上还挂着几根干草。

    姥爷过去二话不说从李默成父亲手里夺过木棍,李默成父亲浑身哆嗦着吼道:“老姚,你管天管地,还管到老子教训儿子了?”

    “要不是怕你闹出人命,我他娘愿意管你?”姥爷声如洪钟,“我连往你家迈一步都嫌脏了鞋!”

    “我日,你干净?你那是啥鞋?破鞋吧!你闺女没少给你破鞋穿吧?”

    “我操你大爷!”姥爷抄起木棍就往他头上抡。

    乡亲们纷纷上前:“都少说两句吧……先看看二小吧,别真出了事……老姚别跟小六子一般见识,你还不知道他啥养的……”

    几个男人拉开了他们,人们见状纷纷散去,李默成父亲看见了我,大喊:“得儿,小野崽,别跑啊!”

    我吓得魂都丢了,跟着众人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女人们还意犹未尽地议论着,她们看到我,突然压低声音嘀咕了起来,我不禁红了脸,抬脚飞跑回家。

    家里已摆了饭,我乖乖地坐到桌边,默默吃起了饭。姥姥说:“得儿今天怎么这么安生,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过了一会我问:“姥姥,‘野崽’是什么意思……”

    话未说完,姥爷腾地站起来,满桌子碗碟都“哐啷”作响,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娘的,我找小六子去。不给他点颜色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你给我回来,”姥姥喊道,“二小刚找回来,你就别去添乱了,他不是东西你也不是东西啊?”姥姥又拉起我的手说,“那是疯子的混障话,你不要听就是了。你没见那些天他天天晚上在房上喊吗,给喊疯了,疯子的话你也听?那疯恒子的话你听不听?”

    我摇摇头:“不听。”

    “这就对了。”姥姥捏捏我的脸。

    姥爷终是吃不下饭,一推碗,拎上烟袋锅就出去了。

    千千(七)

    饭桌上只芹芹一人在叽哩呱啦地说话,数落着村里的种种不好——这都要过年了,村里一点气息也没有,县城商场里早就开始搞活动了,到处都是人,热闹得不得了,又说过两天带葛姨到城里逛逛,打折的时候衣服可便宜……

    葛姨笑着说:“不用了,再便宜能便宜过村里?昨儿我还赶东疙头村集了。”说着拿出那块黄布,围在脖子里给芹芹看,“能看过眼吧?才一块钱!”

    芹芹嗤之以鼻:“这像个什么样啊?”她拿起自己的大红围巾,“你围我这条吧,羊绒的,三十多块钱呢!”

    葛姨惊恐不已:“这我可围不起,一个脏老婆子了,还要什么大红的啊,叫人笑话。”

    “哪啊,好看好看。”三大娘附和着。

    李飞只在一旁闷声喝酒,三大娘给李飞夹了一筷子菜,李飞赶忙让着:“不用不用。”

    三大娘问:“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呀?”

    “搞装修。”

    芹芹在一旁说:“带工程队呢,现在包着市里的一个别墅!”

    三大娘与葛姨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三大娘又问:“你家哪的呀,家里弟兄几个?”

    “西郝村。家里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又闲聊着问他父母身体如何,家里几亩地等等,李飞有一答一。

    吃完饭,葛姨去厨房收拾,我想回屋,却被葛姨死死拖住,小声说:“你别走,给我看看这个人究竟咋样?”

    葛姨的男人在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务她从来没有出过头,现在男人不在了,又摊上女儿婚姻大事,要她拿主意,也真是为难她了。

    我只好默默坐在一旁听着他们闲聊,李飞家祖宗十八代都快给三大娘扒清了。三大娘起身上厕所时,李飞突然把目光移向我:“你是芹芹的表妹?”

    “算表姐吧……我比她大。”

    芹芹正在一旁看电视,立马扭过头来,含笑看过来,嘴里吐着黑白分明的瓜子皮。

    李飞笑笑:“你原来做什么工作的?”

    “办公室……行政。”我含糊地说。

    他笑起来嘴略有些歪,让他的表情多了丝狰狞,也许芹芹跟他提起过我,但肯定没有什么好话。虽然对于所有的事我都独自扛着,但在某些时刻,我的内心却脆弱不堪,就像这一刻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内心却崩塌成墟。

    幸好三大娘回来了,我像被救上岸的溺水者,大口喘息着。葛姨洗完碗回来,见芹芹往地上扔了许多瓜子皮,就坐在旁边一个个拣。

    直到下午芹芹和李飞才起身要走,葛姨自是一番挽留。

    “晚了就赶不上到县城那班车了。”芹芹说。

    送走了他俩,葛姨和三大娘一通牢骚:“你看他那个儿,还没芹芹高呢!”

    “可不,我看那鞋还是厚底的。”

    “倒是挺能喝,自己就干了这大半瓶……”

    “还抽烟,坐这一会就抽了快一包了……手上还有条疤,别是和人打架打的吧?”

    “没什么文化,爹妈也是在工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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