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叙,上周说完了我对白鹿原上的青年一代的看法,今天就来说说他们的父辈一代人,这一代人生于治世之末,长于乱世之初,活在乱世之内,终于乱世将结。在我眼中的这一代人反而才是一个变革的时代下最值得同情的人,他们有着儿时树立的三观,却不得不经受乱世的一次次冲击,他们秉着着本心守着那片白鹿原,却不得不被时代的洪流搅在其中,他们知道为自己抗争却只是为那片原抗争,他们不会做出政治选择,是因为他们已不再是那个热血汹涌的少年,守住自己的族,留住自己的家就已经是他们此生最重要的人物,他们在忍让,在逃避,却逃不过的,但也正是这点,他们的人生才如史诗般精彩,而我首先要谈的就是这部史诗的灵魂之所在——白嘉轩。
白嘉轩,白鹿原族长,陈忠实先生在全书不止一次的借他人之口给了白嘉轩这样一个评价——白嘉轩的腰杆太硬,太直了。因为他的腰杆太直,他的眼里揉不下一点沙子,因为他的腰杆太直,黑娃必须打断他的腰,因为他的腰杆太直,鹿子霖才会让田小娥勾引白孝文来尿到他脸上。这个评价太准确,却也不会让人喜欢起这个角色来。你我毕竟不是圣人,谁又希望身边有一个腰杆又硬又直的人呢?一个人倘若不近世俗,终究也只能被排在世俗之外。
其实全书初期的白嘉轩并非如此,为了得到长出仙草的那块地,他会小心算计鹿子霖,好让那块地安安稳稳的落到自己手里,他会私下种植罂粟,来换取高额的利润。这个时期的白嘉轩有血有肉,像普通人,有人情味儿,有私心,可这样的族长最大的问题便是镇不住人心。
想要受得住那片原,就必须镇得住人心,想要镇得住人心,自己又岂能放纵?挺直腰杆。挺得久了,就弯不下来了。
这样的白嘉轩不再值得喜爱,而只是值得敬畏了。为了镇住人心,他容不得黑娃和田小娥进祠堂,为了镇住人心,他必须公然在族人面前,用族法处理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儿子。想要在这原上活人,心上得插得住刀子。他自己一点点把这把刀子越插越深,不容许别人分担自己的痛苦。只要这跟标杆立着,就能镇住人心。
但如果说有什么能够在他的刚硬的心里掺进一丝柔软的话,恐怕就是他唯一的女儿——白灵了。白嘉轩对子女的教育不能说是成功,但却是那个时代最为正统的教育方式,只不过白嘉轩把它发挥到了极致,这种极致,是对三个儿子令行禁止般的统治,正因如此,白孝文在父亲长久的威压之下,堕落之时的反扑就成倍的增大,正因如此,白孝武只能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做不了鹿家二子那样足以时代留名的人物。但他对女儿却是百般放纵,虽然说如果没有白嘉轩的宠溺,白灵就不会那么有灵性,但最终也导致了两个人的永别。
作为全书的灵魂,白嘉轩实实在在有能力撑起这部史诗巨作,但也是因为他的形象太鲜明,导致我依旧不喜欢这个角色,我足够敬佩具有高风亮节的人,在他们面前,我这等俗人的丑陋模样只会显得无处躲藏。因为他们在人性上光辉已足够闪亮了。
说完白嘉轩,下一个当然就要提鹿子霖,书中鹿子霖明显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一个“反派”的化身,与白嘉轩又硬又直的腰杆不同,鹿子霖的腰杆从来都不那么硬,更不能说得上直。其实纵观鹿子霖的一生,大致可分为三个层次,我就从不同阶段来谈谈这个教育上成功,做人上却不那么成功的角色。
一、和白嘉轩的争强斗胜。
白嘉轩和鹿子霖两人无疑和祖祖辈辈一样,负责白鹿原上下,可白家和鹿家也斗了那么久,所争的也不过是一个族长的虚名。我不知道那个时代的名头是否真的那么重要,可鹿子霖就是要争,名望不足白嘉轩要争,白嘉轩当了族长,自己就要赶上新的潮流当一个乡约盖过他,这个时代的鹿子霖是有着十足的权力欲望的,在那个时代,权力无疑是最大的诱惑,白鹿两家家底殷实,田肥仓满,可白嘉轩行事往往为了一个族,而鹿子霖却往往为了利己。甚至为了让白家丢尽脸面,怂恿田小娥勾引白孝文,不得不说,这个阶段的鹿子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小人嘴脸,这是一种坏,骨子里的坏。
二、被两个儿子牵扯的一生。
虽然鹿子霖在做人上污点颇多,但在子女教育上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成功者,大儿子鹿兆鹏加入共产党,为了革命事业一直努力着,二儿子鹿兆海纯真无邪,一个值得称颂的抗日英雄。其实虽然全书并没有对鹿子霖的教育多着笔墨,但却不难看出鹿子霖强于白嘉轩的一点在于,他的眼光从来不仅仅只局限在这个原,若说当乡约只是为了威风威风,可把两个儿子送到省城读书就是一种远见,瘟疫来时又是不顾冷先生的嘲弄,用石灰消毒,导致鹿家没有一人沾染,不得不说他的眼里虽然有这个原,却也有外面的世界。不囿于故旧,不困于过往,这便是他的闪光之处。可虽然两个儿子是成功的,却因为两人的正是取向让他夹在其中,里外不是人,共产党得势,要批斗封建自然要拿他开刀,国民党得势,要清洗异党时他也洗脱不掉鹿兆鹏的关系。他小心翼翼的活着,走钢丝一般的活着。他是痛苦的却又是自找的。他不能左右儿子的政治理想,却也不愿意放弃手里的权力。这是他前期种下的因,此刻自食其果,也值得唏嘘感叹。
三、出狱后死寂般的残年。
国共内战,这个共产党核心人物的父亲自然成为了统治者开刀的口。两年多的监狱时光磨掉了他的一切,他对权力的执着,他的财富的看重,都不在了。这个时候的他心已经死了,一点光亮也不会再有了。倘若还有那么一点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可能就是陪伴了自己一生不离不弃的妻子和那个兆海的遗腹子了。可白孝文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当鹿子霖最后一次作为复仇对象拉到戏台的时候,他彻底的疯了,一切报应一般的摧残和打击击垮了这个老人。其实此时的鹿子霖是让我同情的,我不那么在意一部伟大的作品里反派是否一定遭人恨。因为正如我第一篇里说的那样,这只是一个小人物的真实罢了。鹿子霖懂得如何顺应时代活下去,却终究逃不过时代急速变化洪流的冲刷,人在乱世之中要么慨然赴死,要么苟延残喘趋炎附势,可一切结束的时候又有几人在意你是否只是一个小人物的无奈呢?鹿子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了这两个篇幅最多,性格最鲜明的两个主角,接下来就要谈谈着墨不多却光芒四射的角色——朱先生。
朱先生是本地的大学者,又是白嘉轩的姐夫,威望名声有目共睹,清末之时凭一人之力退方升二十万雄兵;白嘉轩种罂粟花时大义凛然地毁了花田;他像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人注视着一切,直到后期开始修编县志,以史明志;鹿兆海死后发文追思,八位老先生慨然投赴战场;即使是死后依然留下影响着后世。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正如前述,这是一个仿佛开了上帝视角的人物,可能是学问满腹,也可能是阅尽世事,他什么都能看透,不仅能看透时代,更能看透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可真正能看透人心的人,却永远可以在乱世之中看清楚时代的走向。但朱先生却不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而是有一种阅尽千帆一样的平静,每日耕读,教书做人,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坚守住自己的本心,这是朱先生从一个大儒生彻底完成了向白鹿精魂的化身的升华。我敬佩这种豁达,因为这才是一个智者乱世之中的大智慧。
说了几个男人,就来谈谈白鹿原上的女性。白吴氏和鹿贺氏。之所以把这两个女性人物放在一起谈论,是因为虽然这两个人物的着墨不多,但是一个光辉绽放的角色。白吴氏作为书里明确暗示的白鹿化身,成为了白嘉轩命途的一大转折点。她打破了白嘉轩连死六个老婆的魔咒,她的勤俭也让白嘉轩家里不再有后顾之忧,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却并不认为白吴氏是一个好的母亲,同我认为白嘉轩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一样,虽然明确暗示了她的白鹿化身,但她却没有白鹿的灵,如果真的要硬说那个象征的意义,恐怕就是生下了最具灵性的白灵了。因为她走不出封建时代下女子的禁锢,三从四德,她一点不缺,但正是因为不缺,她不能成为白嘉轩关键时刻决策的左右者,而只能成为他背后永远的陪伴者,一个好妻子罢了。白吴氏最终死在田小娥带来的瘟疫之中,虽称不上是一个善终,但她此时的离世却成为了白嘉轩心理强硬腰杆彻底弯下来的契机,她死之后的白嘉轩不再是一个一言堂的独裁者,而是真正的退出人前,也正是这个契机,白鹿原才彻底完成了一代人到另一代人的转变。
再说鹿贺氏,从女人地位的角度来看,鹿贺氏更没有走出封建的禁锢,尽管之前已经谈过鹿子霖对子女的教育的出色之处,但鹿子霖对于妻子而言,却完全秉持着封建的夫妻之道。而鹿贺氏甚至满足于妻子之道,永远做一个紧锁家中的妻子。之所以要把这个角色拿出来谈谈,是因为在鹿子霖晚期入狱之后,她才表现出了一个女人对丈夫的忠诚,尽管这份忠诚并不建立在平等之上,却是一个女性光辉的展现,不在乎家产,不在乎脸面,只求救出自己的丈夫,就这一点,就足以称得上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本来还想分析一下鹿三,冷先生,但是最近精神状态不佳,就不再多说了,但并不代表这几个角色就没有值得叙述的价值,他们的角色依然鲜明和光彩,饱满而充实。
既然我是因为电视剧的开播才开始接触这部巨著,最后一篇就来谈谈那部评分颇高的影视剧吧,下周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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