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河

（图片来自网络）

      在老家呆了二十多年，竟然不知道那条大河是哪条江的支流，它从哪里来，又流到哪里去，它叫什么名字，只是随人们一起叫它的乳名：东大河。

      不知它的来历，但并不影响我永久地记住了它，在外漂泊的三十年里，它的影像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它不只是一条河，它还承载着我许许多多青春的记忆。

      记忆中出现最多的就是在河边玩了。耳边总是回响着妈妈嘱咐我和弟弟的话，”千万不要去东大河玩啊，那里水太大，危险”。我和弟弟口中答应着，找到机会溜出去还是会偷偷地去玩，大弟弟小我两岁，浓眉大眼，机灵活泼，主意很多，他想做什么，很多时候我去坳不过他的，和他在一起往往是惊险刺激，只是后果也很严重，捅娄子后回家注定会挨妈妈的骂，而在他的辩解之下，仿佛错都是我的，后果都应该由我承担。他是我们姐弟五个中最”聪明”的一个。好在爸妈深深了解他们的长女，总是能识破弟弟的谎言，又不停地授我以权力，让我管好弟弟妹妹们，我的形象才不至于在大弟的多次诡辩中坍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们俩请示了妈妈说要去新华书店买画本，拿了妈妈给的钱，又给弟弟穿上了妈妈刚刚做好的白衬衣，我们就走了。可一出家门，弟弟就对我说，“大姐，咱俩去东大河玩吧”，我可是最听爸妈话的孩子了，急忙说，“那可不行啊，妈妈不让去啊”，弟弟说，“”玩会就回，不让爸妈知道”，边说边跑在前面，我其实也很想去玩，只是想起妈妈多次的嘱咐不敢去而已，于是我也跟在后面一路走走跑跑，也不怕路远，一会就到了。东北林区的河水，永远是清澈见底，很凉很凉的，即使是在七月八月当地最暖和的时候，掉进河里，也能让人的腿抽筋，会游泳也没用，更不用说我们这样不会游泳的小孩子了，我们都不敢下河，只是把裤子高高挽起，在河边水浅处抓游动的小鱼，或者在河岸上去检拾漂亮的石子，即使是这样我们也很高兴地大喊大叫，渴了就鞠一捧河水畅饮一番，热了就用河水洗洗玩脏了的脸，不知不觉地太阳西斜，快到晚上了，呱呱叫的肚子也提醒我们该回家了，再不回去妈妈会着急的，在我的多次提醒下，弟弟和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东大河。往回走的路上，路边高大的稠李子树出现在我俩面前，弟弟一定要上去采稠李子，这是大兴安岭的一种野果，外形如香樟树结的种子，吃起来酸酸甜甜，好吃，就是树高，小孩子不好采，我们俩个爬到树上，折下不少带果的枝条，于是果子红红的浓汁把弟弟的白衬衫染的片片红色，我俩知道这下真是闯祸了，妈妈见到我们的狼狈样子，一面洗那件染色的白衬衣，更多的是对我们去东大河玩的担心和后怕。

（图片来自网络）

      成长的过程中这样的事何止一次，和几个少年玩伴，跑到东大河水文站，那里停着一条船，是水文站工作人员早晚测量水量用的，平时就用蝇子拴在岸边，但这船只能从此岸划到彼岸，划不远的。我们五六个人，人多胆大，解开蝇索，在河上固定的线路划来划去，划够了就到河的对岸的东山，爬上高高山上去玩，山上春天有满山的映山红，夏天山中古树参天，休息纳凉，秋天野果遍地，采之不尽，好玩的东西很多，很多，加上我们又都是好玩的年纪，玩起来时，早已忘了爸妈的嘱咐，仿佛这世界只有河水，高山，伙伴和开心的游荡。如果能一直这样玩下去，那人生该多么美好。然这怎么可能呢，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长大！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我们都长大了。十八岁之后，我们中大多数人都告别了家乡，告别了东大河，求学，工作，结婚，生子，为生活的更好而努力。如我，一别大河三十载，再见已是两鬓白。三十年后再归来，东大河两岸风光依旧旖旎，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河水清彻见底，似乎并未染上岁月的风尘。坐在河边，凝视河水，这留下我青春岁月的地方，真是让人悲喜交集。“近别不改容，远别涕沾胸。咫尺不相见，实与千里同。人生无离别，谁知恩爱重。始我来宛丘，牵衣舞儿童。便知有此恨，留我过秋风。秋风亦已过，别恨终无穷。问我何年归，我言岁在东。离合既循环，忧喜迭相攻。悟此长太息，我生如飞篷。多忧发早白，不见六一翁”。这是东坡和其弟子由分别时写的诗，如今我的兄弟姐妹，陪我走过青春岁月的那些好友，尤如飞篷一样，遍布天涯海角，就借此诗正式地告别故乡的亲人，朋友和故乡的山水吧。

        当年离家匆匆，今日重逢再别前，我终于在水文站弄明白了东大河的真姓名。它叫塔哈河，塔源是它的发源地，最后流入呼码河，入黑龙江。其实这些水文站上都有记录，《清史稿》中亦有记载。只是年轻时的我沒在意而已。我想，一条河和一个人一样，总要知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河水无论流到何方，总会知道它的发源地，人无论漂泊到哪里，总会记得当初出发的地方。

      能成为河流是多么幸运啊，此时我好想成为东大河里的一条大马哈鱼，老死在季节里，最后被河水收起。

（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