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深爱自己的父亲离开人世,从此肖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一个亲人。想起自己三十好几还是单身一人,家庭生活没有任何起色,唯一的亲人父亲也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她很长时间都没有从丧亲的痛苦中走出来,整个人非常的失落,工作也无精打采。肖兰索性就辞了职,拿着本来就不多的薪水打算出去好好旅行一场散散心。
很奇怪,从她把辞职报告潇洒地拍在老板的办公桌上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竟然涌出了快意,而这种快意很快就冲淡了内心的阴霾。人在失落时,做一些平时不敢想的出格的事情,是能成倍分泌多巴胺的。
肖兰打算来一场出国游,首选就是日@本。不仅仅因为她曾经在日@企工作十多年,还因为她一直都很向往那里的风土人情。她在网上选定了北海道,还预订了一个靠海的民宿。肖兰没有跟团,只身一人飞往了日@本。
几经辗转,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左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家古色古香的、纯木质结构的家庭旅馆,洋溢着浓浓的日式风情。肖兰拖着行李箱朝里走了进去,一对老年男女迎了出来。两个人均头发斑白,身穿传统和服和木屐,男的带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女的挽着发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原来他们是夫妻,也是这旅馆的主人。
老年夫妇朝着肖兰鞠了一躬,很客气地说了一通类似欢迎下榻弊店,辛苦啦,请多多指教的话,然后男的提行李,女的在前面引路。走进里面一看,旅馆的内部布局、装修和陈设都非常的自然,日@本风很浓。和这个风格不搭调的地方是这个店里的拐角处,摆了不少蜡像,男男女女都有,且看起来很年轻。这些蜡像都做得非常的逼真,如果是摆在蜡像馆那就是非常精湛的艺术品,可摆在这里,肖兰总觉得怪怪的。在米黄色灯光的映衬下,甚至还让人起鸡皮疙瘩。
男主人看出了肖兰的异样的表情,忙解释说自己退休前是一名蜡像师,退休后不愿意放弃自己毕生坚持的事业,在经营旅馆之余还是会重操旧业做做蜡像。肖兰对着男主人翘起了大拇指,称赞他的技术太厉害了。除蜡像以外,还让肖兰感觉奇怪的是,在这里总能听到轻微的沙沙沙的声音,好像是天花板上传来,又好像是地板下传来,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不过肖兰认为这应该是海风吹过房子的缝隙发出来的声响,因此也没有多想。
老夫妇把肖兰引到房门口,就又鞠躬告辞了。她正要开门进入房间,从隔壁房间探出来一个小伙子,朝着肖兰打招呼。原来他是美@国@人,也是今天到达的。肖兰用蹩脚的英语,比划着手势和他交流。小伙说自己第一次来日@本,希望能有人给他讲讲日@本的文化什么的,还问肖兰要了联系方式。肖兰见小伙一脸诚恳,也就放下了戒心,把联系方式给了他。
晚上,肖兰始终被房子里那细微的沙沙沙声音吵得睡不着,索性就披衣来到走廊尽头的阳台,欣赏夜晚的海景。吹着冷冷的海风,肖兰深呼吸着大海的气息,感觉心情好多了。这个时候,那个美@国小伙子也走了过来,原来他也睡不着。两个人靠着栏杆攀谈了起来。房东见状,贴心地搬来了两把椅子,还端来了一壶清酒和几盘点心,温馨提示他们一句千万别吹太久的海风,容易着凉后就退了下去。
小伙问肖兰怎么想到来日@本旅游,她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反问起小伙来。他到了一杯清酒一口饮下,喉结不停地抽动,脸上的表情非常悲伤,好像被勾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一般。小伙情绪稳定下来,还是道出了原委,原来上个月他的女朋友自杀了。他和女友非常恩爱,两年前,她不小心患上了一种罕见的肌肉萎缩疾病瘫痪在床。尽管如此,小伙并没有抛弃她,而是始终温情地陪伴在她的身边,照顾她、鼓励她、安慰她。可能是因为女友对未来过于悲观,觉得自己痊愈无望,终将沦为废人,不想拖累他,于是趁小伙不注意,驱动轮椅上了马路,被一辆大货车撞飞......
小伙低声抽泣着。肖兰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说抱歉,劝他节哀顺变。他给肖兰看了女友生前的照片,果然青春靓丽、笑靥如花。她已经很幸福了,你对她很好,肖兰说。小伙依旧有点悔恨,他说自己那天只是在卧室里加会班,把她放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晒太阳,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还说,不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永远不知道至亲的珍贵,永远不会懂得陪伴的温暖。肖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生前也没有得到她多少陪伴。
很快,夜已深沉,两个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休息。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想要在梦里见到自己的父亲,肖兰竟然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哪怕那轻微的沙沙声音一直都在持续着。
第二天早上,肖兰下楼吃早餐,老夫妇早就笑容可掬地坐在餐桌旁候着。可肖兰没有见到那个美@国小伙子,就问店主他哪里去了。男主人说,他一大早就退房走了。
走了?肖兰感到很诧异,明明昨天还说要我给他讲日本风土人情,要我给他当导游,怎么一转身就不辞而别?哦,也可能是昨晚和他的交谈,激起了他不愿提及的痛苦回忆,所以想要换一个环境重新游玩吧。再说了,美@国佬崇尚自由,口头之约又怎能束缚得住呢?想到这,肖兰也觉得他的不辞而别是合理的,再说了两个人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在乎呢?
吃早餐,肖兰决定好好地泡个热水澡,然后去海边好好地逛一逛。当她将整个身子泡进浴缸,闭上眼睛享受时,那恼人的沙沙声音又出现了。肖兰扶着浴缸坐了起来,四处搜寻着声音的源头,正当她把耳朵贴着木头墙壁探寻时,从墙壁的缝隙里突然窜出来一群乌压压的蟑螂。肖兰被吓得惊叫着从浴缸里蹦了出来,她披上浴巾来到楼下质问老夫妇为何房子里会有这么一大群蟑螂。
老夫妇不停地鞠躬道歉,说这房子年代久远,而且离海边太近,湿度比较大,有些地方木头开始朽坏,所以蟑螂比较多,他们也请了专业机构来祛除蟑螂,可是效果不大。看到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停鞠躬道歉的可怜样,肖兰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亲,她不由得心头一软,只要求更换一间房子,并没有再追究太多。老夫妇慌忙点头答应。
肖兰骑着老夫妇为她准备的自行车,沿着海岸线骑行流连了一整天,果然旅游是治愈心灵床上的灵药,北海道的碧海蓝天,让肖兰的身心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晚上回到旅店,老夫妇果然给肖兰换好了房间。肖兰向他们表示感谢。仔细搜寻,蟑螂是没有了,可这恼人的沙沙沙声音却依旧存在,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听得让人内心发毛。肖兰决定一探究竟,找出声音的来源。
她从床上起来,将耳朵贴着地面墙上,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一寸寸地搜寻着。终于她发现一处特别可疑的墙壁,她轻轻地敲击着,进一步确认声音的来源,她感觉到一处敲击声有些空鼓,小心翼翼地揭开上面的墙布,露出里面的木质墙壁,她沿着木板缝隙微微的凸起处,用手掰起一条缝。
她朝里面一看,一片黑暗,但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动墙壁,这就是沙沙沙声音的来源。她觉得应该是小动物,两只手掰住木头,一咬牙用力,终于被她掰开了一道半米宽的口子。还是看不清,黑咕隆咚的。肖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把头伸进了豁口......
肖兰被吓得滚到了对面的墙根,她强忍着没有叫出来。原来这个房子有夹层,她把头伸进豁口,用手电筒一照,看到黑漆漆的夹层里靠墙站着——准确地说应该是挂着——一排僵尸一样的人。他们的眼睛和嘴巴都被缝了起来,喉管被切开,一根管子从喉管插了进去。
这些“僵尸”的四肢包括头颅都被固定在墙壁上,他们已经奄奄一息,不能动弹,只能用手在墙上不停地抓,这就是沙沙沙声音的来源。
肖兰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让自己安定下来。自己识破了老夫妇的龌龊手段,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身处异国他乡,又是荒郊野外的海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该怎么办?正当肖兰手足无措之时,突然想起自己留了美@国小伙的联系方式,赶紧给他发信息求救。想不到小伙立马就回了信息说马上报警,让她等待救援,注意安全。
三更半夜,他竟然还没睡?又联想到小伙的莫名消失,肖兰一阵恐惧,她颤抖着拨通了小伙的号码,果然在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他的铃声。肖兰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看来小伙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这时,肖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赶紧钻入床底不敢做声。
肖兰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转头一看,之间小伙就被藏在床底下,他的眼睛和嘴巴都被缝了起来,可能还没有来得及挂在夹缝里的墙上,因此老夫妇把他的双手双脚捆了起来。见小伙还有气息,肖兰连忙给小伙松绑,可送到一半,那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肖兰从床下爬了出来,藏到了门后。
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是老妇人,她四处搜寻着肖兰,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姑娘,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是一场误会,我们是好人......肖兰才不吃这一套,抢先从门后蹿了出来对老太婆发起攻击。没想到老妇人看似年老体衰,力气却很大,肖兰一时竟然无法将她制服。正僵持间,小伙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双手摸索着抱住了老妇人的双脚,老妇人摔倒在地,肖兰趁机朝着门口逃了出去。正当肖兰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之时,一记闷棍敲在了肖兰的后脑勺......
肖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了起来,嘴巴也被封住。两位老人竟然一脸慈祥地看着肖兰,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暖的笑意。老妇人对着肖兰道出了这一切的原委。原来五年前,老夫妇的儿女双双在一次地震中丧生。老来丧子,他们的内心无比悲痛,为了走出阴影,他们卖掉了原来的房产,举家搬到了北海道开了一间家庭旅馆。
原本以为新的环境能缓解内心的悲痛,可面对浩渺的大海和冷彻骨头的海风,两位老人反而感觉到更加的孤独、凄凉,丧子之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只有当有旅客住进来,尤其是年轻的旅客住进来,诺大的家庭旅馆才有一丝温暖,才透着一丝人情味,两位老人才能稍稍有所宽慰。可是旅游有淡季旺季,而且住客们也是来来去去,当他们全部走了,两位老人还是回到冰冷的现实。要改变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住客“留”下来。
经过精心谋划,两位老人将旅馆进行了改建,新增了一些隐蔽的夹层。老头子负责绑架旅客,老妇人年轻时当过医生负责后续的手术处理。两个人将被制服的旅客,眼睛嘴巴用线缝起来,把声带割断,在喉咙上开上口子,插入进食管,维持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一个活“人偶”就制作而成。然后再把人偶的四肢固定在墙上或者地板上的夹层里,只要定期给他们喂食,这样不论何时,整个旅店都会充满着人的气息,有了这些“人偶”的时时陪伴,两位老人内心的凄凉也得到了缓解。万一这些“人偶”死了怎么办,心灵手巧的老爷子将死去的人偶全部制作成栩栩如生的蜡像。
老妇人在诉说这一切的时候,老头子在旁边抽着烟,双手摩挲着儿子和女儿的照片,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出来。所以,姑娘,我们都是好人,我们不想伤害谁,我们只是太孤单、太冷清,说到这里老妇人掏出手帕抽泣起来。
肖兰听着老妇人的诉说,竟然忘记了眼前的恐惧,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其实父亲去世前已经患病许久,那段时间他经常给肖兰打电话,有的时候甚至半夜打过来。肖兰一直忙于工作,压力很大,见老父亲总是不停地给自己打电话竟然有点烦了,在电话里将老人家斥责了一顿。老父亲在另一头默默地听着女儿的发泄,临了轻轻地说了一句,女儿,我很想你。直到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肖兰才意识到,身患绝症的父亲自感时日无多,而唯一的女儿又不在身边,只能通过打电话来“骚扰”她。而老人怕女儿担心,竟然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直至去世。
想到这里,肖兰的眼角也挂着晶莹的泪花。这时,老妇人看着肖兰说,姑娘,你是不是明白了我们的痛苦,你能留下来陪陪我们吗?说完,两位老人朝着肖兰围了过来。
肖兰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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