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安然无恙地坐在教室里，就已经大费周折了。
艺考班在一栋二层居民楼里，环境差得很。焊接的铁楼，就突兀地杵在窄巷的尽头。台阶之间距离很宽，踩得已经倾斜了，上下楼梯，都得握紧栏杆，否则随时都有滑下去的可能。忘带手套的时候，金属和手掌碰到一起，粘连的触感之后，一股拔凉顺着指尖，冲上头皮，接着，连带着神经运送到全身。
上了楼，不同专业，不同进度的学生，集中在不同的屋子里。学编导的人，运气好的时候，十来个人围着电视看VCD;运气不好的时候，挤在小屋里，电脑就放在最中间的椅子上。
学生们就坐着小板凳，三三两两地盯着那四四方方的格子。关键处，人人拿起笔，趴在更高的凳子上写字。凳子表面不平，画面一闪而过，不在下面垫东西，笔下的字，就像风刮跑的马赛克。不仅往一个方向偏，还发糊。性子急一点，力气大一点的男生，常常因为扎破草稿纸骂脏话。
编导老师平日里不常讲课，而是放电影。
进门，先回影评作业，然后发专业影评、优秀学生作业给人摘抄，完事儿收回。我对这不负责任的授课方式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实际行动捍卫自己的权益，总找机会上厕所，偷偷溜出去复印，藏在袖管里，回家填进文件夹。
因为经常不讲课，所以不定期的点评就格外宝贵。
眼看考试了，“《八千里路云和月》根本就没写在点子上，这回同桌写的不错，有进步，你向她学学。”常被表扬的我，失落又沮丧，向来不被提及的同桌，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肯定。
专业上唯一的长项被否定，比高考37，更能激发我知耻而后勇的学习欲望。趴在板凳上，摘抄着专业的字字句句，甚至忽略了休息时间。这回我没有肚子疼，而是真的手腕疼。
后来，电影放的是贾樟柯的《小武》，密密麻麻的笔记占满了A4纸的正反两面。
一下课，冲进姑姑家附近的德克士，吃了东西，奋笔疾书，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闭店。我不记得那天自己究竟写了多少字，只知道最后中指卡笔的地方红红的。
餐厅里灯灭了一半，光线瞬间变化提醒我：时候不早了。昏黄的路灯下，雪花好大，一片片都快连成线了。风一来，逆光漫舞的雪花自带镜头感，就像按下了水晶球的开关键。
一脚踏出去，积雪没过了鞋边，嘎吱嘎吱，松软的脚感让柏油路都有了弹性，不那么硬邦邦，不那么刻板……
“学艺术的，一天浪费那么多钱，能不能考上呢？”本来竭尽全力写完影评的成就感，刚刚盖过早上被点名批评的失落。姑姑的话，一针就刺破了那气球般的自尊心。
我一声没吭，黑暗中，眼泪沾湿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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