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第一篇有一个故事,说陈寅恪幼时去见历史学家夏曾佑时,那位老人对他说:“你能读外国书,很好;我只能读中国书,都读完了,没得读了。”当时的陈寅恪以为这位老人老糊涂了,说胡话,世上的书这么多,怎么读的完?可等他自己也老了的时候,却觉得很有道理,认为中国的古书不就是那几十种,是读的完的。
可是哪几十种书呢?少有人知。可即便都知道了有哪些书,到老了又会有多少敢说出“书读完了”呢?金克木一生没有说过这话,可读他的作品,总使人确信他便是这样一个“书读完了”的人!
在他写《传统思想文献寻根》时,佛法经中六部的根,他总结着:
一、《妙法莲华经》。这是一部文丛。思想中心是信仰。
二、《华严经》。这是更大规模的文丛。思想中心是修行。
三、《入楞伽经》。这也是文丛,和前两部兼有对外宣传作用不同,这部经好像是内部高级读物,还没有整理出读本。
四、《金刚经》。对话记录体,思想中心是“智慧”,要求悟。
五、《心经》。这是一篇短短的咒语体文章,思想中心是秘密。
六、《维摩诘所说经》。这是一部完整的书,可以说是教理哲理文学作品;对外,可供非出家人读的。思想中心是融通。
金克木说:“以上佛法六经,分别着重信、修、解、悟、密、显,又可互相联系结合称一系统。”
他接着又把本土思想文献中《周易》、《老子》、《尚书》、《春秋》、《毛诗》、《论语》,各总结出一字,分别为体、用、言、行、情、理。
比对后他又说:“佛法的个人性明显,倾向于分散。儒道则政治性极强,倾向于全体,集中;也可以说,双方轴线一致,方向相反。”
读一本书,有时便是在读作者本人,作者的博学溢于纸张,自不待说;可有多少人能像金克木一样面对书海,如此的从容?不是望之生畏,也不是被沉溺淹没。书有一章叫《读书得间》,说古人要求这种读法,要读出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于无字处看出字来。金克木自己说他读书的经验,是:少、懒、忘。不是讲究一年读多少本书,一生读多少本书,而是精读,读书得其意,读书得其神,更重要是读书自得其乐!
书读完了,愿有一天能体悟“书读完了”,也真书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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