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北漂里最特别的人之一（上）

来北京之前，我觉得每天应该是这样过的。

早晨七点，闹钟准时闹腾，该起床的我一脸不情愿，眯缝着眼把烦人的闹铃声摁掉，心里想着，再躺五分钟就起床，可都知道，早晨赖床，时间眨眼过得飞快，说赖五分钟，赖着赖着，再扭头一瞧，怎么就要七点半了？！

于是身子一个激灵，不起床不行了。脚踩拖鞋，顺手抄起晾在屋子里半干不干的毛巾，准备去厕所洗漱，刚推房门，厕所灯亮着，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得，又被隔壁早起几分钟的合租室友抢了先。退回卧室，开始琢磨今儿该穿啥。昨儿晚上又往脸盆里扔了两件该洗的衣服，眼瞅着脏衣服越积越满，怎么办，能怎么办？今天估计又洗不成了，看明天几点下班吧，不然还是等周天休息再一并来个“大洗”。

外头水声停了，室友回自己屋关门的声音一响，我这边立马冲进厕所。对着镜子端倪一会，发型没睡乱，起码头顶不翘，索性不洗头，心里还有点小窃喜。洗脸、刷牙、把脸擦干，再照照镜子，嗯，显得精神多了。

回房间再次把湿漉漉的毛巾挂上。从床底拽出储物箱，倒腾出一件T恤，一条休闲裤，麻溜穿上，而后蹬上鞋，眉头一皱，一想不对劲，脱了鞋，把袜子塞进脏衣服盆里，又找出双新的换上，新袜子总能让人心里更舒坦。

今儿看上去时间还算宽裕。往小区大门走不远有个川菜饭店，白天卖炒菜盖饭，早晨卖包子油条，在北京不少饭店都这么做生意。

从外面瞄一眼好像还有空位，说是空位，其实就是四人座坐着仨人，想吃早点基本都得和别人拼桌。趁暂时人不多，赶紧跟饭店服务员吆喝着，“一碗粥一屉小笼包一个茶叶蛋在这吃”，顺手拿一双筷子两张餐巾纸赶紧落座，生怕这位子被别人抢走。

吃早餐速度不能太慢，一是得算好时间，想细嚼慢咽？为了上班不迟到还是别这么吃了；二是门口可站着好几位等着吃饭的客人，这边吃得慢，等于耽误别人时间，还耽误人家做生意，是真不好意思往慢了吃。

紧赶着吃，也要踩着八点的钟了。好多北漂来的年轻人都把临时住所安置在这附近，所以早晨八点跟着人流走准没错，因为大家的脚步都朝向一个地方：地铁站。

进了地铁站最大的体会就三个字：速度感。平时人少，过安检安检员还能拿着探测仪在身上多比划几下，这摸摸那摸摸，到了早高峰他们是真没工夫好好检你。刷卡过闸机这个动作得一气呵成，慢几秒后面的人就要开始皱眉头。从来都是从左边咔嗒咔嗒快走着下电梯，别看多抢这一小会，就多这十几秒，可能在地铁上就能有个相对舒服的位置落脚，也可能能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刚好把自己塞进车厢。

上了车很多事身不由己。说这个姿势站累了想把身子扭个90度换个站姿？别想！前后左右都夹着人，脸贴着脸，包顶着包，你一动周围人都得跟着动，你说你敢不敢动？想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刷会微博解解闷？和身边的人大腿挨着大腿，摸不准自己摸到人家的话，骂你性骚扰你冤不冤？

好容易憋到XX换乘站能下车缓口气，缓？别缓了，小跑起来吧，每个人脚底下生风，能早上这辆车就别等下辆车，对了，鞋掉了可别停下来低头找鞋，后面黑压压的人没准真能给你踩进医院里去。

还有，别担心挤不上车，也别担心到了站下不了车，到哪都是被人推着走。

出地铁口到进公司大门得做这么几件事：把发型整理整理；把衣服整理整理；把脑子整理整理。

我肯定不是第一个来公司的人，最勤快的那个，或者是那几个人，他们早就认认真真坐在电脑面前，像从来没下过班一样。

我可能是北漂里最特别的人之一（上）

想想今天的工作量就头疼。领导昨天特意告诉我，明天下班前得把该更新的文章都更新一遍，连着好几天领导摆黑脸，嘴上我说，领导我会找个好点的角度写文章，排版我会弄得漂漂亮亮的，能帮着转发的人我挨个去发动，可心里头想，我很努力好吗，谁叫咱这个平台太小，产品没特点，内容没亮点，您又不舍得往里扔钱，光想着不花钱办大事，腐朽！落后！注定失败！

抱怨归抱怨，该干的活儿还是得干。这公司上上下下做编辑的就我自己，跟领导旁敲侧击了好几回，“领导，要是多个人跟我一起做，一起讨论点子，互相启发，没准哪天就能造出个爆款文章出来”，领导回，“我看你自己做挺好的啊，给你这么大的发挥空间就该好好利用，现在事必躬亲将来就可以指挥别人啦，我看好你！”

将来？将来啥时候来？

也不知道隔壁工位的哥们是失恋了还是怎么着，一上午那个键盘被他啪啦啪啦敲的特别响，穿高跟鞋的姑娘没事就往领导屋子跑，咔嗒咔嗒的声音搞得人心烦意乱。计划更新三分之一的内容，结果快到午饭时间，总共在纸上划拉出两行字，几个热点事件满脑子晃悠，该怎么把大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怎么把文章写得好玩，怎么能让软文看上去不硬？

去它的，想饿了，我要吃饭。

按理说，吃饭应该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儿，忙活一上午（其实没怎么忙活），中午大快朵颐一下，吃饱了下午接着干。想的确实挺好，可一下楼就不是这么回事了。附近公司的男男女女到了这个点都往外涌，能吃饭的馆子有那么几家，刚来觉得不错，时间一久就成了，怎么能吃饭的馆子就那么几家，怎么可口的菜就那么几个？

那也得吃。

某种程度上说，“中午吃什么啊”跟“咋还没对象啊”这两件事一样让人头疼，前者强度不大，但天天折磨神经；后者虽然不是天天被人追着屁股问，但问一次的杀伤力够大，容易给人弄得心烦意乱，颓好几天。

好容易找到一家合胃口的馆子，且等了十分钟，对面坐了俩拼桌吃饭的女生，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减肥的事，我低头看了眼我的清汤面，再一瞄对面的饭，那个麻油让人眼腻的啊，其中一个姑娘很有幸福感地往嘴里填肉，酱汁正往下滴答。

不好意思，你俩慢慢吃你们的减肥餐，我撤了先。

饭饱了回公司，对面长头发的姑娘把脸一整个倒扣在抱枕里呼呼大睡，我倒是没有抱枕，没有午睡的习惯，也没有姑娘。

只有没完成的工作。

上午计划写的东西半点都没写好，这感觉就像欠了一屁股债，没法子，只能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还债。

人就是这样，给你充足的时间偏偏不中用，汽车撞墙了才知道拐了，股票涨停了才知道买了，鼻涕掉嘴里才知道甩了，剩几个小时下班感觉才慢慢来了。

好歹是来了，总比不来强。

我可能是北漂里最特别的人之一（上）

我这人属于又小心又细致的性格，做人这样，人家会觉得这人仔细，把工作交给你觉得踏实；做事更是如此，就怕出错，但也容易在一些细枝末节上磨，放在写东西上的表现就是，为了一个词一张图纠结，删也是，不删也是，时间一来二去拖得久，但也总能在规定时间前完成任务。

这不，临下班前的一分钟，不多不少，就提前这一分钟，我把整理好的内容发给领导。

领导就跟摸透了我的脾气一样，我这边前一秒刚发过去，他这瞬间回复一个：好的。

好的，那我可以，下班了？

大脑瞬间开始飞速旋转：麻辣烫还是小笼包？面条还是馄饨？要不就凉皮肉夹馍，或者破费点撸个小串？

正想着，电脑上的微信图标扑棱扑棱闪着黄光，我想这谁啊，饭点发消息，难道是我妈问我晚上吃没吃？

诧异着点开消息，十来个字一出，心凉了半截。

“下班先别走，给我做个PPT”

领导说，让我给他做个，

屁屁踢......

当时我很想狠狠拒绝回去，配上“对不起领导，我已经下班了，您找别人去做吧”这样一段话，发出一个底层小员工最有力的呐喊，然后。

然后我第二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所以我只好一边安慰自己，别把做PPT这事当成给领导做，就当自己的事，多好的机会，当练手，以后升职不也得做PPT吗，万一以后接触什么项目也用得着呢，都是好事，大好事！

一边唉声叹气，就差一点就能溜回家，这个点我面前应该是香喷喷的啊，怎么还是冷冰冰的？

可真是我的好领导，一会又给我发来个文档，里面东西倒是详细，PPT包括啥内容，要点是啥，哪个地方需要强调，整体风格也告诉我，我说领导，您既然有这工夫，干嘛不自己来？白天我都快把自己榨干了，这会还折磨我算什么本事！

心里头这么想，手上活儿还是得一丝不苟地干下去。

领导是啥，领导就是天，是云，下多大雨你都得淋着。

做PPT的过程就不赘述了，只记得那天我是耷拉着脑袋走出公司，之前幻想那一堆好吃的被手里两个半凉半热的肉包子代替，这时候什么都不想，就想着赶紧坐地铁回家啃包子。

10点钟的地铁车厢不如白天那样拥挤，我把身体靠在两节车厢的连接位置。地铁拐弯，接口处的金属板相互摩擦，发出“吱扭”的声音。身处这趟列车大概中段的位置，身子往前一倾，隔着几个稀稀拉拉的脑袋，我能看到地铁开向的尽头。

钥匙敞开大门随后关门的那一刹那，才算是真正把一整天的忙碌锁在门外。拎了一路的肉包子彻底失了热乎气儿，完全一副打了败仗没脸见人的惨相，然而我必须解决掉它们，除了水，屋子里能往胃里送的只剩这对难兄难弟了。

不知道这么讲是不是自信得过了头，当我在自嘲也行，我还是要说，吃了俩包子，此刻温热的洗澡水从头发丝流到脚底板，我觉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洗完澡擦干身体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躺着（别想歪）。

我很想打开枕头边的小说读几页，明明看到书签夹在书大概四分之一的位置，但就是想不起最近一次翻开它的时间，我努力回想看过的情节，脑子里一片空白。小说封面是一张笑脸，我不知道它是在嘲笑我这个半吊子读者，还是暗自庆幸，这枕边书也太好混了，可还是没忍住笑得灿烂。

大货车发动机制造的轰鸣声将窗户玻璃震得嗡嗡直响，对货车司机来说，黑夜才是他们的白天。

微信消息提示框从手机上方弹出，我点进去，某个写手群里，一个群友分享他自己原创文章的链接，后面还附了一行小字：

望支持，谢谢，晚安。

我打开那个链接，扫了眼标题，然后直接划到文章最下方，点亮了那颗代表“赞”的爱心。

我在心里默念：

不客气，晚安。